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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九


  第二部《皇后紀》

  第一章 引子

  「立嚴規鐵腕肅骨,清宮紀雷厲風行。」傅茜宇默默念了信函上的這一行字,眯眼對茶几對座的貴婦人笑道,「當年怎麼也看不出皇后竟是如斯幹練厲害的角色。」

  「皇后年輕氣盛,只怕過了頭。」如今已貴為聖母皇太后的張文琴溫和道,「不然這一行小詩怎麼會傳的全國皆知。」

  傅茜宇思忖道:「但這不是歌頌皇后賢德愛民才有的嗎?」

  張文琴悠悠看著對座這個有著傾城之貌,史上最年輕的皇太妃,細細讀著她眼中透澈的善良與智慧,半晌才道:「只怕到頭來演變為牝雞司晨,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皇太后言重了,皇后豈是這樣野心勃勃的女子?」

  張文琴緩緩道:「就是為了沒有那一天,我這才想請你回去一趟!」

  「回……皇宮?」茜宇眉頭一緊,微微低頭,輕聲問道,「太上皇的意思呢?也要我回去嗎?」

  「我本有意自己回去。皇上和皇后都太年輕,如今你我都離了皇宮,這後宮之事就只有皇后說了算,皇帝對她視若珍寶,只怕她無人壓制,就更肆意弄權,屆時搞得後宮怨聲四起,就不好了。」張文琴絮絮說了一些,才道,「太上皇的意思是,我到底是皇后的婆母,她多少會覺得我偏幫兒子,你就不同了,歷來你們兩個也親近些,所以要你回去多多協助與她。」

  傅茜宇緩緩道,「我……與皇后同歲,歷來有制,太妃太嬪未滿五十者,不得於後庭行走,我這一去,又算什麼呢!」

  張文琴和聲笑道:「那指的都是孀居的太妃太嬪,你我的太上皇不是還在麼?既然太上皇也是這個意思,你到底比她多些歷練,那……」

  茜宇頷首,神色有些冷漠,「我明白了!」

  乾熙四年,康賢皇太妃傅茜宇由南庭燕城起駕回京。

  世人皆知,當今聖上之母聖母皇太后尚在,皇太妃又是太上皇身邊最得寵的妃子,此刻她突然離開燕城回京,且儀仗浩蕩非凡,不得不叫人猜測其緣由。有人說,皇太后不滿皇后鐵腕肅骨的行事風格,才派了皇太妃回去壓制;又有人說,宮中妃嬪太少,子嗣亦少,聖母皇太后這才派皇太妃回去,只為了下一屆選秀時,能多為皇上挑選佳麗;但還有更不堪的言論,卻也被人津津樂道,世人都知道,這皇太妃雖是太妃,卻生的閉月羞花、傾國傾城,且她竟比當今聖上還小一歲,此番回京頗難人尋味。

  這些言論茜宇不是沒有聽到,就如同這一路的顛簸一樣,她早已習慣了。四年前的那場戰爭,似乎改變了所有人的命運,倘若赫臻沒有御駕親征,他就不會斷了一條腿;倘若他沒有斷腿,就不會暴躁地將自己推在地上:倘若自己沒有摔倒,一雙龍風兒女就不會胎死腹中;倘若孩子沒有死,自己也不會成為皇貴妃;可是……這個皇貴妃不過當了月余,就榮升為了皇太妃了。當雍和帝所有妃嬪都哭泣著夢想破滅之時,茜宇卻帶著美好的憧憬,跟著她心愛的赫臻離開了皇宮,去了那最南邊的燕城,即便不得不留下她的臻昕。

  「真心真意!」茜宇坐在寬大華麗的鳳輦之上,想著這四個字,不由得悲從中來,喃喃道:「赫臻,我們的臻毅在哪兒呢?」她無法回首的痛苦又呈現在眼前,兩年前的那個雨夜,她再次失去了她的孩子。就在那個她以為可以從此與世無爭的燕城後庭,那個她以為世外桃源的燕城後庭,依然有人視她為眼中釘肉中刺,依然能狠毒地害死她腹中的胎兒,而茜宇,竟沒有絲毫防備。當時太醫便斷定,茜宇的身體大受傷害,即便再孕,也很難保住孩子。就在茜宇萬般痛苦之時,赫臻卻開始疏遠她,冷落她,如斯兩年的光景,即便年節慶典,茜宇也只能遠遠地看一眼她的赫臻,直到離開燕城前的半個月,她才在書房中遇到了酒醉的太上皇。

  「難道……她們恨我『慫恿』皇上立了大皇子?」茜宇搖了搖頭,輕輕歎了一聲,「都過去了……」她輕輕挑起紗簾,看到遠處的田埂之上,一個村婦摟著她幼小的兒子驚奇地看著自己的儀仗,嘴角不由得向上揚起,淡淡笑道,「我的昕兒,也該七歲了。」

  第二章 榮駕回宮

  「疼……疼……孩子,我的孩子……啊……」恍然驚醒,一身冷冷的汗,這樣的噩夢時常縈繞,章悠兒竟也習慣了。於是略略吸了幾口氣,推開錦衾坐起,露出白皙如玉的酮體,乳房渾圓堅挺,腰肢細如拂柳,雙腿修長勻稱,如雕如琢的身線,玲瓏動人。她回首看了看淩亂的被褥,兀自微笑道,「皇上他,又沒有叫醒我!」

  「皇后娘娘,請沐浴更衣!」門外傳來穩重的女聲,那是緣亦,是皇太妃留給自己的侍女,章悠兒緩緩起身,毫無顧忌地立在床前,緩緩道,「進來吧!」

  緣亦推門而入,她只看了一眼皇后光溜的身體,沒有一點意外,便嫺熟地為她披上蟬紗,一溜煙的太監宮女麻利地預備下了熱水湯盆,卻沒有一個人敢抬起頭,這一切,不管是人中之鳳的皇后章悠兒,還是命如紙薄的宮女太監,都習慣了。

  盈屋繚繞的水汽中混合著玫瑰花的香氣,緣亦輕柔將水澆在章悠兒的身上,思緒卻有些神離,她曉得她的舊主人今日就要回來了,好希望此刻便能見到她。

  「緣亦,」章悠兒緩緩道,「馨祥宮一切都預備好了麼?」

  「是,都備下了。」

  「皇太妃念舊,就請她住在哪裡吧!」章悠兒緩緩道,她的思緒亦有些神離,這個皇太妃幾乎給予了自己想要的一切,是她教自己改姓做章家的女兒,從此與真家沒有瓜葛;是她在太上皇面前力阻立她的親生兒子為皇帝;是她把最得力的侍女留給了自己……幾乎是皇太妃掃清了臻傑登上帝位的所有障礙,而她卻無欲無求,只是跟著太上皇離開了皇宮。可是,如今為何又回來了呢?章悠兒輕輕揉捏了太陽穴,低低道了一聲,「好了。」

  「是!」緣亦應諾,遞了個眼神給一邊的宮女,那宮女快速退下,不過須臾,便領著一班人手捧各式物件魚貫而入,靜靜地立于屏風之後……

  沉重高貴的鳳冠、明黃鮮亮的鳳袍、層層疊疊的朝珠、藍田美玉的圍腰、晶瑩耀眼的護甲……當章悠兒穿戴整齊,立于寢宮門前時,仿佛光芒普照,直逼得早已等候的一干妃嬪諾諾跪地。

  章悠兒帶著莊重的眼神,悠悠地掃視了跪於地上的後宮佳麗,她們無不按品大妝、畢恭畢敬,但一絲微妙的顫抖卻依舊沒有逃過她美麗的眼眸。

  「孫貴人,你這穿的是什麼?內務府沒有給你做朝服麼?」章悠兒的語氣神態在妃嬪面前往往不怒而威。

  那本微微顫抖的女子此刻抖得更厲害了,她匍匐在地上,聲音中帶著粗粗的喘氣,「嬪妾……嬪妾……」

  章悠兒不屑地皺了皺眉,緩緩看向另一身穿深藍色蟒紋朝服的女子,開口道:「季妃娘娘,這件事回頭你處理了吧,但今日孫貴人就不要去重華門迎接皇太妃了。」語畢便由緣亦等左右簇擁著,往重華門而去。

  眾妃嬪亦起身相隨,唯獨留下那個幾乎癱軟的孫貴人,皇后曾三令五申今日接駕必須莊重,自己卻在節骨眼上找不到朝服,這樣堂而皇之的得罪皇后,她連想也不敢想。但她不曉得從她身邊走過的一群人中有一道得意的目光正射向自己,她也不曉得今日的災難只因為博得了皇帝幾聲誇讚。

  重華門廣場前,妃嬪依序而立,神態端莊恭敬,身姿紋絲不動,靜得只有風吹髮髻上的釵環發出清脆的叮叮聲,章悠兒立于最高處,眼光泰然眺望著遠方,一排明黃的儀仗正步步靠近。她身上所顯出的貴氣與霸氣,仿佛不是一個二十三歲的女子應當有的。

  在一片寧靜中,浩浩蕩蕩的儀仗終於逶迤而入,十二人抬的金頂鳳輦緩緩停在了眾人面前,這是太上皇的特許,特許皇太妃的儀仗視比皇后。

  「皇太妃回宮!」一聲高呼,鳳輦內的茜宇柳眉微皺,她將邁出的步子,不曉得又要給這個離開了四年的皇宮帶來怎樣的變幻。

  「恭迎皇太妃,千歲千歲千千歲!」整齊劃一的聲音傳入耳膜,茜宇知道,她真的回來了。於是搭起伸入轎內的一隻手,緩步下轎,微風吹拂面龐,她頷首眺望四周,這一切熟悉而陌生。

  「兒臣恭迎母妃,恭祝母妃福體安康!」一個小男童被皇后領著越過眾人,煞有架勢地行了跪拜之禮,末了還是忍不住抬頭來看茜宇,眼光迫切而帶著一絲委屈。

  滾燙的淚奪眶而出,兒子,四年了,你長這麼大了,娘狠心地離開你四年,你竟然還記得我?

  小男童不等茜宇開口,便爬了起來,跑至茜宇腿邊抱著她的裙裾,喊道:「母妃,我是昕兒呀!」

  母親的淚水滴落在自己的臉頰之上,滾燙滾燙,臻昕突然安靜下來,怯怯地伸出一隻手牽起茜宇,含著淚諾諾道:「母妃,我們走吧!」

  多年的歷練早已讓茜宇懂得自製,她牽起兒子溫暖的小手,斂了悲容,溫和地看著眼前明豔高貴的章悠兒,笑著伸出手拉起她,親切地喚了一聲,「悠兒!別來無恙啊!」

  章悠兒的眼眶亦有些濕潤,但並不多語,只是扶著茜宇緩步進入後庭,這些年太多的事情,她們之間有太多的話要說,卻並不急於此刻。

  直到她們消失在眾人眼裡,妃嬪們才陸續起身,絮絮索索的聲音才此起彼伏起來。對於這個年輕的皇太妃她們早已懷了十二分的好奇,可是方才那一刻卻不能看見,然聽得太妃直呼皇后閨名,便曉得兩人的關係絕非一般。

  章悠兒一徑將茜宇送入馨祥宮,這叫茜宇很是感慨,但卻打趣道:「難道壽甯宮獨獨留給聖母皇太后,我這個皇太妃沒有資格入住?」悠兒只是付之一笑,不做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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