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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八


  蔡京連忙抱拳說道:「不敢。不過下官確有一點想法,想向大人討教,不知道是否可行。大人名聞天下,能謀善斷,下官也好從中有所長進。」

  石越明知道這等話不過是乖巧的諛辭,卻也頗覺順耳,笑道:「元長不必謙虛,請說無妨。」

  蔡京又抱拳行禮,方說道:「那就恕下官放肆了。」

  「那日在九思廳,大人擺親民宴後,下官大膽揣測,料得如今州縣府庫銀錢,必然所餘無幾。大人心存愛民之念,上欲報效皇上,下欲體惜元元,既然牧守一方,如今萬事,以下官之淺見,必是要從恢復生產開始。惟百姓安居樂業,溫飽無虞,方可興禮義教化。」

  石越見他侃侃而談,所談盡中心事,不禁點頭贊許。

  蔡京得到鼓舞,精神更振,繼續說道:「而要恢復生產,如今卻先有兩難,一是錢糧不足,二是境內無糧。下官見識不及大人萬分之一,自然知道這種解決之法,大人必然早就胸有成足。不過下官回去後,仔細思索,卻也有一得之愚,特不揣冒昧,來向大人請教,不知是否可行……」

  石越此時已略知蔡京實非無能之輩,因此也知道他既然敢來陳說,必是有良策,否則自暴其醜,他必不肯為。所謂向自己請教云云,卻是不敢居功之意。他正為此事而苦惱,不料立即有人來獻策,不免喜出望外,因說道:「元長有何良策,但請說來。若是有用,便是大功一件。」

  「下官以為,杭州境內,並非無糧,而是士紳有糧不肯出賣,而要坐沽高價。如若是要買糧,若出境買糧,一來財力不支,二來恐有無知之輩議論,無知者只說大人治理地方無方尚不足道,就怕有居心不良之人,說杭州本是產糧之區,而大人往外路買糧,廣蓄糧草,是有非常之心,雖然聖上聖明,卻也不可不防。」

  他這番話說得眾人悚然動容,石越幾人,卻也沒有想到還有這種可能。

  「那麼依蔡大人之見,是不能出境買糧了?」陳良忍不住問道。

  蔡京微微一笑,說道:「不是不能,是不能買得太多,而且事先須向皇上奏明。」

  陳良疑道:「若是不多,又濟得何事?」

  「下官有一策,不僅府庫缺錢糧之事可以高枕無憂,連出境買糧一事,也可省了。」

  「哦?願聞其詳。」石越對蔡京的觀感不禁又有改觀,自己和司馬夢求、陳良研究了幾天沒有結果,連唐甘南這樣的老狐狸也束手無措,他竟然可以輕易解決?

  蔡京站起身來,走到唐甘南面前,笑著問道:「請問唐員外,兩浙路的商家認為利潤最大的行業,是什麼?」

  唐甘南略略想了一會兒,說道:「這卻不少。出海貿易、棉布、絲綢、瓷器、香料是比較大的。」他卻少漏說了一樣,正在建設的鐘錶行,無疑也是利潤很大的行業。

  「哦?沒有了嗎?」

  「恕我孤陋少聞了。」

  「茶、鹽,這兩樣在唐員外眼裡,竟然不算是利潤最大的行業嗎?」蔡京不禁有點奇怪。

  唐甘南笑道:「茶、鹽一向是官府專賣……」他說到這裡,不由一頓,已經是知道蔡京想要做什麼了,便是石越、司馬夢求、陳良心中也差不多明白。

  「不錯,茶、鹽一向是官府專賣,而行商購買茶、鹽也受到嚴格的控制,若是大人下令,三個月之內,出售今後三年杭州茶場、鹽場的茶、鹽之全部配額,若想購買者,只能用糧食平價來抵換,單是昌化縣紫溪鹽場一處,所得糧食,便已相當可觀。如此外地行商,自然會乖乖押著糧食入杭換得茶引、鹽引,而杭州之士紳,商人,哪裡又肯讓這個機會被外地人獨佔?」

  唐甘南笑道:「若真是如此,只怕我也想來分一杯羹。」就算他這種豪富巨商,對於茶鹽的利潤也會垂涎。

  「不僅可以如此,大人甚至可以下令,允許百姓用糧食購買三年煮鹽權,只需限制鹽產量,這樣一來,下官敢保證杭州境內,沒有一個士紳能不動心。而三年之後,開發好的鹽場又可收歸官府,此官民兩便之事。」

  石越此時已是頻頻額首,心知若行此策,區區賑災恢復生產的錢糧,決然不在話下。連唐甘南也興高采烈,如果石越採納此策,他們唐家就不會稀罕那鹽引茶引之配額了,非得競標開發一個鹽場不可。陳良卻沒有這般高興,「新開鹽場倒勉強還可以請中書三司同意,但賣掉諸鹽場、茶場三年配額,這是相當於預支三年的鹽稅、茶稅,如今一次用盡,日後欠繳朝廷的稅款如何償還?別說禦史們不會放過,便是三司使也會追問,丁吃卯糧,須三思而行。」

  蔡京不料被陳良澆了一盤冷水,不禁有幾分沒趣,只好拿著眼去偷看石越的神色。卻見石越沉吟一會兒,說道:「此亦不可不慮,純父你的看法呢?」

  「學生以為可行。至於鹽稅、茶稅,日後再想辦法便是,非常之時,不能事事盡求善美,子柔說出來了,咱們以後記得想辦法,便不怕了。」

  石越笑道:「我的意思也是如此。日後之鹽稅、茶稅,我自有辦法。」一面又向蔡京笑道:「元長果然是幹練之材,日後前途無量。本官亦會向皇上推薦。」

  「多謝大人栽培。」蔡京得到石越一言,忍不住喜動顏色。

  雖然知道這件事最後的通過,不免還要得到彭簡和張商英等人的同意,但是石越以寶文閣直學士的身份,身兼漕司、倉司之職,牧守杭州,雖然在圍繞著中書政事堂的競爭中,看起來並不那麼順暢,但是到了地方上,卻是十足的威勢壓人。地方官吏若沒有鐵硬的後臺,誰又敢和石越爭短長?

  果然不幾日之內,不單張商英毫不遲疑的同意,連彭簡也爽快的答應副署,他這時哪裡敢去得罪石越半句,雖然對石越如此專斷獨行,心裡頗為不快,但是畢竟「識時務者為俊傑」,和自己的烏紗帽過不去,委實沒有必要。

  讓司馬夢求看過之後,石越便吩咐侍劍用火漆封好寫好的奏章,抬起頭來,這才發現天已微亮,幾隻蠟燭,都快燃到了盡頭。司馬夢求告了退,回房小憩,石越吩咐完侍劍蓋好印信,安排差人送往京師,自己這才起身,走到走廊之中,享受拂曉的清風。

  一面向皇帝說明情況,一面在杭州大小州縣的照壁中貼滿告示,如果一切順利,那麼至少目前的難題可以解決了,接來要思考的問題是什麼呢?把這些錢糧用到哪些工程中才是最好呢?水利也是一門學問,沈括遠在京師,自己看來只能依賴地方上的人物,也許把那些老農叫來,一起商議一個對策,也不失為一個辦法?而這之後呢?這之後我在杭州又應當做些什麼?

  石越又沉浸在對未來的思索中……

  「大哥。」梓兒輕輕把一面披風搭在石越肩上,一面輕聲說道,「外面風大,還是進屋吧。小心感了風寒。」

  「妹子,你還沒有睡?」石越吃驚地望著妻子。

  「我昨晚看這本書,太深奧難懂了,結果睡著了,是方才突然醒來的。」梓兒略帶嬌羞地掩飾著。

  石越用披風把她裹入懷裡,接過她手中的那本書,赫然竟是歐幾裡得的《論音樂》!

  「這本書是哪裡來的?」石越吃驚地問道,「是阿旺帶來的嗎?」

  「不是,是我哥放在鐵琴樓裡的。我見阿旺喜歡,就送給她了,她說見到了,可以多少聯想到家鄉,一面又譯成中華文字給我看,你看這裡是她譯的。」韓梓兒仰起小臉,輕聲答道。她眼中能看到石越臉上驚喜、興奮的神色,她委實是不能明白,一本根本看不懂的小書,為什麼會值得石越這麼興奮。

  「沒錯,就是這樣!百年翻譯運動,我可以翻譯,加速交流!」石越興奮得有點語無倫次,他緊緊抱著韓梓兒,使勁地在她小臉上親著,一面大聲說些韓梓兒根本聽不懂的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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