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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四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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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越見是他,不由冷笑道:「唐大人,你道我妖言惑眾,有何證據?」掌管糾察殿中禮儀的禦史也立時出列,彈劾唐坰失儀。 不料唐坰昂然不懼,反而厲聲說道:「陛下,臣要當廷彈劾石越諸罪!」一面正義凜然地指著石越,喝道:「石越還不跪下聽劾!」 這下事起突然,連王安石都措手不及,馮京、王珪、曾布目瞪口呆,呂惠卿、蔡確、王雱微微冷笑,諸大臣都不知道如何是好,只是心中都暗道唐坰強橫。趙頊登基以來,也沒有碰上過這種事,他馭下溫和,一時竟也不知道如何處置。石越心中倒是明白,唐坰不過借此求名,他是諫官,再大不了的罪過,也不過是貶罪而去,而這麼一鬧,立時名滿天下,不論識與不識,是非曲直先放到一邊,但都得贊他一聲「不畏權貴」。想到自己竟然變成了「權貴」,心裡也不由好笑,一念及此,他不由微微一笑,不置一語。 不料唐坰竟把這當成一種蔑視,更加怒氣上沖,當下厲聲說道:「石越假託祖宗之名,妖言惑眾,意圖擾亂變法,冀求非份之福,不敬祖宗,欺君瞞上,其罪當誅!其平時在朝,外示清高,內則首鼠兩端,執政有過不能面爭,故意言于陛下之前以邀寵,此猶小人之心也。又以學校之名,聚朋結黨,心懷叵測,使士子聚議朝政,石越實為幕後之主使!又以朝廷重臣而下節結交商人,賄賂內侍,其心尤不可問!入仕三年,于國無尺寸之功,年不及而立,卻官至三品,古今無有,此亦石越狡黠深謀所致。陛下不宜受此奸人所惑,應即刻將其逐出朝廷,永不敘用,遣禦史窮治其罪,發其奸謀,以絕天下僥倖之路!」 他這番話說出來,趙頊不由愕然道:「卿未免言過其實。」 唐坰聽到皇帝這句評句,不免心中一冷。他本來是行事衝動之人,未及深思,做出這等事來,這時候更是乾脆把心一橫,一不做二不休,昂然質問皇帝:「事到今日,陛下還受石越蒙蔽,臣只怕他日白水潭的學生佈滿朝廷之日,便是這垂拱殿易主之時!」 他把這等話說出來,立時滿殿皆驚。這分明和石越不兩立了。石越立時拜倒,摘下帽子、玉帶、魚袋,把紫色官服脫了,自請處分。馮京、曾布、蘇轍以及平時一干和石越交好的人,也全都跪下,力保石越的忠心。馮京本是講究宰相風度的人,平時行事,絕不激動,這時也不由有些動容,厲聲說道:「臣敢以身家性命,保石越對陛下與朝廷的忠心!唐坰狂妄無禮,構諂大臣,分明是想借機求名,此人留在蘭台,是蘭台之汙,請陛下明察!」 王安石和呂惠卿也不想唐坰居然把話題引到石越要謀反上面去了,呂惠卿心裡暗罵唐坰笨蛋,他和蔡確有意無意地對望一眼,兩人默不作聲。倒是王安石也出列說道:「唐坰此言太誣,石越不失為忠臣。」 趙頊本來不信唐坰之言,只不過他說得厲害,歷來君王,最忌諱的是朋黨滿朝,有一日石越真要做曹操,他心中也不能不憚。這時見王安石、馮京一齊都說石越是忠臣,那一點點疑慮倒也煙消雲散。他是很知道諫官為求一個「死諫」之名,經常會故意誇大其詞的,這本也是他們趙家的家傳秘法,用諫官愛這虛名的心理,來制衡執政大臣,保持朝內的政治平衡。若是諫官做得過火,便把諫官或罷或貶,安撫大臣。此時趙頊不免故伎重施,厲聲喝道:「唐坰,回去聽候處分。」竟是把他當廷逐出垂拱殿。 唐坰冷笑半晌,指著王安石歎道:「王公王公,不料你亦為豎子所誤!他日豎子必取公而代之,那時一生事業,付之東流,只怕悔之晚矣。」說完朝皇帝叩了三個響頭,緩緩退出垂拱殿,回家自聽處分去了。他這麼一鬧,後來也果真名動天下,不幾日自有旨意下來,罷官為民。他卻不甘寂寞,典賣家產,又糾集了幾個人,在汴京自創《諫聞報》,一份報紙,四處豎敵,被人譏為「反對報」,專門以反對石越和王安石、馮京為已任,不料也不是全無市場。 垂拱殿上,經唐坰這麼一鬧,趙頊少不得又要溫言安撫石越幾句。然後便宣佈退朝,單單留下王安石、馮京、王珪三相、樞密使吳充、三司使曾布,以及翰林學士石越。呂惠卿見皇帝沒有留他,心裡滿不是滋味,但他也樂得不去沾這件事的邊兒,用複雜的眼神看了石越一眼,隨班退出。石越卻裝作沒有看見,重新穿上衣冠,靜聽趙頊說什麼。 這時候垂拱殿上的七個人,便堪稱大宋最高權力中心的七人了。 趙頊目光一一掃過這幾個臣子臉上,說道:「諸卿,石越為人,朕所深知,非胡言亂語,僥倖取寵之輩,此事諸卿有何看法,不妨一一直言。」 王安石見皇帝目光停在自己身上,當下揖了一禮,朗聲說道:「陛下,以臣之見,天道遠,人道近,國家大事,豈可寄託在一個夢之上?若是無稽之事,足以貽笑天下。」 他這番話說得眾人深表贊同,便連馮京、吳充,也不太願意在這件事上站在石越一邊。 趙頊又看了這幾個人一眼,說道:「諸卿之意,皆如丞相所言?馮卿,卿的看法呢?」他點名問道。 馮京遲疑半晌,勉強說道:「陛下,臣也以為單憑一夢而決國事,失於草率,後世之譏,不可不慮。」他在這件事上,很難和石越取得一致。 趙頊不動聲色地點點頭,把目光移到王珪身上:「王卿,卿意如何?」 王珪小眼睛眨了眨,義正辭言地說道:「臣之意,則以為以一夢而決國事,失於草率;但若然置之不理,萬一真是祖宗托夢,則上則愧對祖宗,下則害死千萬百姓。此事當持重而行。」 趙頊不由一愣,半晌才明白他原來竟是什麼也沒說,心裡不由哭笑不得。他又一一問過吳充、曾布,二人都主張不能因為一個夢就決定什麼。 石越心知道馮京和吳充不站在自己這一邊,完全是因為在政治上風險太大,不值得冒險,否則以他們的精明,如何不知道這個「夢」是可以阻擾新法的。不過到了這時候,他才知道想憑著一個夢來左右國家決策,是何等的不切實際。他平時辛苦建立的政治形象,亦不過勉勉強強保護他不會被治一個「妖言惑眾」之罪罷了。碰上這樣的情況,石越也不知道自己是應當高興還是應當煩惱…… 「陛下……」石越想起日前兩宮太后的支持,還打算盡力爭取一下。 不料趙頊揮手止住了他,歎道:「石卿先不必說,容朕三思之。」又對王安石說道:「朕欲召回韓絳、孫固,以韓絳為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集賢殿大學士;孫固為翰林學士、知制誥,卿意如何?」 這兩個人,都是是待罪之身。韓絳有兵敗之辱,孫固有軍器監之案,但卻都是趙頊藩邸舊人,如今碰上難事,趙頊便想起他們來了。趁著這個機會,要把他們召入朝中。 石越聽王安石點頭答應,而眾人皆不反對,心中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還頗覺奇怪。因為韓絳本是支持新法的,王安石能為相,大半是他的功勞,平時為相,也和王安石互為表裡,他回來馮京和吳充多半不會太舒服;但孫固卻是明確反對王安石的,他回來做知制誥,按理王安石們應當不會高興的……他心思轉了幾轉,忽地明白,原來皇帝還是在玩弄平衡之術,這垂拱殿上站立的眾人,看來對此都心知肚明。 接下來幾日,石越頗為清閒。翰林學士一職,本來十分清要,石越雖然主持軍器監改革之事,具體事務,卻自有蘇轍、沈括等人操心,二人都是深具幹才之輩,他的日子自然省心,倒是呂惠卿創辦的霹靂投彈院進展迅速,石越暫時取回軍器監的主導權,便開始下令推廣被封在資料庫裡的火藥顆粒化制法,使得霹靂投彈的生產更加迅速,這種新式的火器,終於開始向前線運輸,按呂惠卿當初的規劃,是以「西七北三」的分配方法,每生產十枚霹靂投彈,則往河北、山西前線運送三枚儲備,向王韶軍中運送七枚使用。石越本來有意在河北以及西安各建一處霹靂投彈的作坊,以降低運輸成本,不料這件事被趙頊親自否決。原因倒很簡單,主要是因為熟練的工匠不夠,在京師禁軍不能大規模裝備的情況,皇帝絕對不會允許邊防軍不僅僅擁有一種先進的武器,更同時擁有這種武器的製造能力。這種對武人根深蒂固的防範思想,主宰著大宋每一位皇帝的大腦,讓石越亦無可奈何。 這一日一大早起來,石越見梓兒還在熟睡,便不忍驚動,輕輕披了衣服出來,用鹽漱了口,信步走到前院,卻見唐康穿了一身藍色勁裝,正和侍劍在那裡練習擊劍,潘照臨和司馬夢求兩人都是一身黑袍,在旁邊微笑指點;陳良和秦觀卻在一邊輕聲談論什麼。 眾人見他出來,正要打招呼,石越輕輕豎起手指,搖了搖,意思不要打擾兩個少年練劍。不料二人早已看到,一齊過來給石越請安。 石越笑道:「你們好好的練劍,不須管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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