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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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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車夫也認出白袍青年來了,還了一禮,笑道:「除他們倆位老人家,還能有誰?方才在路上和公子打招呼的,就是大程先生,另一位,是小程先生。」 「程顥不是被王安石貶到地方做縣官去了嗎?」白袍青年自言自語地低聲說道。 正如那兩個車夫所說的,這兩個中年人就是程顥和程頤,後世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們是程朱理學的創造人,曾經配享孔廟,曾經成為天下士子的宗師,也曾經被罵得一無是處,把天下的罪過都栽到了他們倆人的頭上。但是歷史上的偉人,無一不是這樣的,那些崇拜他們的人,未必真的瞭解他們;那些辱駡他們的人,也根本不曾讀過他們的半句著作。所以有先賢曾說,如果孔子、釋迦摩尼起於地下而複生,他們就不能再成為偉人了,他們最先要受的,倒是他們信徒的迫害。人類最常做的事情,就是曲解先賢,無論是崇拜或是污蔑,皆是如此。 不去管後世如何看待程朱理學,在熙寧三年的時代,二程在讀書人之中享有崇高的聲譽,自是不爭的事實。當此之時,號稱天下學者,各以為是,互不相讓,雖然不及春秋戰國之「百家爭鳴」時代,但若稱之為「小百家爭鳴」的時代,卻亦並非誇飾。而天下的學問,以其影響較大者而言,大概可以分為石越的石學,王安石的新學,以及理學的周敦頤派、邵雍派、二程的伊洛學派、張載的關學,另外還有蘇軾為代表的蜀派、司馬光為代表的史學派等等。 這是以理學為代表的儒、釋、道三教經典互相解釋的時代,也是以石學、新學為代表的對儒家經典重新解釋的時代,同樣,也是石學提出許多有高度創見的哲學理論,創立建立在自然科學基礎上的哲學思想的時代。 達成這一切,石越功不可沒。早在熙寧三年四月,監察禦史裡行程顥、張戩等人因反對新法被貶往地方,程顥與張戩之兄張載因見石越創辦白水潭學院退而講學,一時頓悟,於是程顥在地方上任未久,便辭官返鄉,與其弟程頤一起收授門徒,張載與石越一夜深談後,也自請辭職,回陝西老家創辦橫渠書院。十二月,石越趁著青苗改良法被皇帝採用,趙頊對他信任有加的時候,謝絕了皇帝對他的賞賜,而是請求皇帝將居家的程顥、在西京講學的程頤,因彈劾王安石被貶、治《春秋三傳》連王安石也自愧不如的孫覺,以及自王安石為相後呆在洛陽足不出戶的邵雍等一大批學問名家全部召到白水潭學院,受白水潭學院教授之職。張載要主持橫渠書院,自己不能來,也派了幾個弟子來講學。一時間,白水潭學院竟成為十一世紀人類學術的中心。 白袍青年並不知道,他此時所看到的,是在人類歷史上可以大書特書的一件事情。他甚至沒來得及看清楚名震天下的石越的長相,石、桑二人就攜著二程走進學院內部的尊師居了。 尊師居是一個院落群,就在文廟附近,教授和助教,都是一樣的三間房:臥室、書房、客廳。石越又讓人在白水潭附近建造四合院,準備將來給帶著家眷的教授與助教居住。但是此時,室內的佈置,卻是相當的簡陋,一個書架、幾張桌子,床被和取暖的爐子之外,再無他物。二程是自己挑房子,程顥挑了一間比較靠外的房子,而程頤似乎更喜歡清靜,挑了一間僻靜的房間。二人對房內佈置的簡陋顯然並不在意,頗能隨遇而安。只是程頤沒有注意到,他的鄰居是邵雍。 安置完二程,桑充國笑著對石越說道:「今天是去張八家還是去八仙樓?這鬼天氣,實在太冷。」 石越笑著搖搖頭,道:「罷了,長卿,今晚還要給二程接風洗塵。」 「龍生九子,子子不同。程顥可親可敬,程頤卻真是讓人敬而遠之。不如我給程顥接風,子明給程頤接風罷。」桑充國取笑道。 「噓……這種話你還是少說,萬一傳出去,麻煩就大了。程頤最開不起玩笑的。」石越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道。 桑充國奇道:「你很瞭解程頤嗎?」 石越不小心又說漏了嘴,心中苦笑,聳聳肩道:「你看他外表就知道了。」 「也是。不過說起來,他和邵雍住在一起,邵雍是個最喜歡開玩笑的人呀。」桑充國突然想起來。 石越深深看了桑充國一眼,長歎道:「他們理學家內部的矛盾,他們自己解決吧。」 桑充國被他的神態逗得開懷大笑,捧腹道:「子明,你和潘照臨待久了,真是近墨者黑也。」 「哎,你冤枉我了,難道我能夠跑過去對邵雍說,程頤是開不得玩笑的,您老多節制,千萬避其鋒芒嗎?」石越滿臉委屈的說道。 「也罷,也罷,反正邵雍精通周易,他肯定能未卜先知,我們不用替他擔心。」桑充國笑道,不知道為什麼,受蜀派影響的桑充國,對於程頤這種類型的人,實在有點不兼容。 「說到算命,沈括請的算學老師來了嗎?」石越問道。這一段時間請老師的事情,他傷透了腦筋。 「算學倒不用擔心,你的《算術初步》和《幾何初步》,對沈存中請來的這些人來說,只是略有啟發,但是內容實在太簡單了。我和沈存中商議好,準備印刊新的教材,沈存中說蘇頌、賈憲、劉益、蔣周和衛樸都答應幫忙了——這衛朴雖是盲人,但算術之造詣連沈存中都自歎不如,邵雍也是很佩服。新教本可能要到明年三月才能出來,但最遲到上元佳節一過,《周髀》、《孫子》、《五曹》、《緝古》、《海島》、《九章》、《夏侯陽》、《張丘建》等十幾種算經就會陸續刊印。」桑充國如數家珍的說完,馬上又抱怨道:「算學不是問題,格物和博物就大有問題了,博物還好說,國子監就能找到先生來兼課,格物卻只能靠著沈括和你了,現在雖然有一些算術先生對格物學很有興趣,但遠水解不了近渴。」 「不用急,到明年九月份才有二年級,到時候問題早就解決了。」石越覺得桑充國是杞人憂天,他從來都不怕中國沒有人才的。 「罷了,你記得回家一趟,唐二叔來信,把你又贊了一回,說今年他的棉紡行賺大了……還有,我妹子帶了幾張畫給你,等一會我送到你那裡去。」 …… 冬去春來,天氣依然寒冷。 熙寧四年最初的幾個月,並不平靜。但對於年輕的皇帝來說,這半年多的日子卻比以前要有意思得多。天章閣侍講王雱是個很有才華的人,言辭答對,機變無雙;不過在事務與時務方面,卻要遜于石越。除此之外,石越更是雜學龐博,自己身體一直不是太好,石越便勸自己多活動,還教了一套「太極拳」,每日早晚一次鍛煉,數月之後,果然頗見神效。想想二人都是年輕人,真是天佑大宋,竟送這等人才到自己手裡。 趙頊一直堅信,劉備無諸葛亮,不能創其基業;唐太宗無魏征,不能成其聖主。雖然王安石的意見正好相反,但是他還是更相信自己。自己能得到王安石、呂惠卿這樣的奇材,又有石越、王雱這樣年輕俊傑,看來做一番大事業,並不是難事。不過石越也有其迂腐的地方,他老勸自己說把早朝改到太陽升起之時對身體更好——完全不想想這麼一改,會有多少人反對。習俗的力量,有時候是不可以違背的。 而且這朝政,一想到朝政,趙頊就頭痛。身上這擔子實在太重了!與西夏的戰爭,先勝後敗,陷入僵持階段,三月份連續罷了韓絳的相位,處罰了種諤;渝州又有夷人造反,好不容易平息,慶州兵變,又要討平……國庫好不容易積累一點錢帛,一要用兵,便如流水一樣外流;樞密使文彥博和參知政事馮京反對新法,趁機要求廢除免役法、保甲法、屯田法。文彥博以前和王安石關係極好,舉薦王安石時他最有力,現在連他都開始反對王安石;還有司馬光,自到永興軍後,幾次上書,終於改判西京禦史台,至他到洛陽的那一日起,便緘口不言朝政,只閉門編撰《資治通鑒》,分明是用沉默抗議……哎!如這免役法,趙頊自己也曾著人查訪附近民情,明明百姓都很擁護的。 真想哪一天自己微服出宮去親眼看看…… 皇帝有皇帝的煩惱,普通人有普通人的煩惱。朝廷爭論不休的是新法與祖宗之法,白水潭學院卻又另有爭論…… 群英客棧旁邊的群英樓現在是白水潭學院最大的酒樓。 學院的許多學生最喜歡在酒樓上邊喝酒邊談古論今,有時候爭得不可開交,甚至會在酒樓上大打出手,桑充國為此傷透腦筋。這種事情,碰上不同的教授,會有截然不同的處理結果。最倒黴的是碰上程頤,嚴厲的體罰都已經算是走運;最幸運的是碰上葉祖洽,這個狀元爺脾氣非常好,從不輕易開罪人,哪怕只是學生。不過葉狀元是兼職,程頤是全職教授,如果不是程頤輕易不喜歡上酒樓,白水潭年輕氣盛的學生們就要倒黴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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