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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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享受著專用馬車待遇的石越,對於車外禦街的奢華景致視而不見,一面和李向安應酬,一面也隱隱擔憂——如果和皇帝能夠談投機,自然一切都好;但是萬一皇帝讓自己失望或者自己讓皇帝失望,自己的理想就不知道要多走多少彎路了。「趙頊啊……」石越心中忐忑不安地回想著歷史上關於趙頊的種種記載。 正在他患得患失之際,突然聽李向安說道:「石公子,皇城已然到了,請下車,從這邊走。」 石越下了馬車,舉目望去,仍然在禦街之上,大內離此還遠。這段禦街的右側便是尚書省等等中央機構,一座座衙門莊嚴肅穆地座立于路旁,那一對對張牙舞爪的石獅,瞪大了眼睛向天下宣佈這裡便是大宋王朝的核心所在——若在此處還坐著車,就頗有點招搖之意了。李向安是成全之心,所以叫他在此下車。 石越一面隨著李向安前行,一面打量著路邊的建築。幾乎每座衙門之前,都有一堆堆的官員聚集,等待著官長的接見。這些官員三三兩兩圍在一起,閒聊攀談,打發這等待的時間。雖然已是深秋,路邊兩旁樹上的葉子都黃了,但是地上卻沒有多少落葉,顯然是常常有人打掃。一路上偶爾也會有人和李向安打招呼,那些官員都有點詫異地打量著李向安身後的石越,不知道這個年輕人是哪家勳貴的公子……偶爾有一兩個知道內情的,便躲在旁邊竊竊私語,向石越投來羡慕或嫉妒的目光;也有些伶俐的,便用目光向石越示好,只是很難讓人分清那目光裡的笑意是真誠的善意還是虛偽的諛笑。 從宣德樓的一個側門入了大內,石越也不敢東張西望,生怕失了禮數,讓人看輕。只跟著李向安亦步亦趨,走了二三十分鐘,才見李向安停住。石越抬眼望去,前面便是一座雕欄玉柱的宮殿,上面一塊豎匾上寫著「崇政殿」三個大字,心知是到了。 他不知道一眾官員都以為他是「當世大儒」、「經學大師」,區區宮廷禮節不可能不懂,兼之他剛進禦街,皇帝便已知道,趙頊急著想見這個名噪京師、屢召不起的年輕人,一面急匆匆叫人去政事堂宣王安石等人,一面自己帶了一干侍從官前往崇政殿,所以竟是沒有人向他解說見駕的種種禮節——總不能讓皇帝在崇政殿等候石越吧? 到了崇政殿前,李向安向石越謝了罪,便自去交旨。不多時,一個穿著緋色官服,頭戴三梁冠,腰佩銀魚袋的年輕人從殿中走了出來——三梁冠是七品服飾,而緋魚袋則是加恩特賜的五品服飾,石越一看就知道此人必是個侍講、侍讀什麼的。只聽他高聲喊道:「宣佈衣石越覲見——」 石越連忙整了整衣服,拾階而上,入得殿去,再拜叩首:「草民石越,拜見陛下。」行禮完畢,方敢抬起頭來,卻見大殿正前方,一個穿著淡黃衫袍的年輕人坐在龍椅上,微笑著對他說道:「石卿免禮平身。」 石越又謝了恩,這才起身,偷眼打量著年輕的皇帝:二十多歲的趙頊臉色略顯蒼白,雙目深陷,整個人顯得很清瘦,只是精神看起來還不錯,英氣勃勃。 趙頊也打量了一會兒石越,一面笑道:「石卿何來之遲也?」 「山野之人,實無益于陛下,故不敢應茂材之征。」石越朗聲答道。 「朕在宮中,亦久聞卿的大名。」 「不敢,只恐盛名之下,難副其實,讓陛下失望。」 「《論語正義》、《歷史政治得失》,豈是憑空能寫出來的?石卿不必過謙。朕觀石卿頗有經緯之才,朕正欲勵精圖治,富國強兵,石卿當有所教朕?」趙頊的眼光有幾分熱切,也還有幾分懷疑。 「臣何人,豈敢為帝師?臣聞賢主求治,必委之士大夫,陛下欲為明主,勵精圖治,振興大宋,親賢臣,遠小人,臣以為陛下當以此為第一急務。」 「這也不過是些平常的話語。」趙頊心道,口中卻笑道:「此言甚善。」 「天下事知易行難,親賢臣遠小人,歷代君主無論賢愚不肖,莫有不知,然而世有賢如唐太宗者,亦有不肖如隋煬帝者,可知知易行難。」石越侃侃而談,「今陛下方圖變法,欲除弊政,立萬世之基。當此之時,用人之成敗,實關係變法之成敗,亦關係大宋之成敗。此雖『大有為之時』,然若無賢臣,臣恐畫虎不成反類犬。」 趙頊聽到此處,暗暗點了點頭。不料卻有人不答應了,出列質問道:「以石君之意,則現今朝中誰是奸臣誰是賢人?」 石越轉頭打量這質問自己的人,見他五十多歲,頭髮微白,從帽子下看來略顯淩亂,身著紫袍玉帶,腰佩金魚袋,目光炯炯,透著精明強幹,而細看之下,那紫袍之上,竟有一塊不太顯眼的油漬——他立時想起一個人來,卻假裝不識,笑道:「這位大人,朝中賢愚不肖,可問宰相;宰相賢愚不肖,可問禦史。奈何問我一山野閒人?」 那個出來質問石越的人,就是王安石,他聽石越話中似乎暗有譏刺,便忍不住出來駁斥,不料又被石越不冷不淡地頂了回來。 趙頊見王安石老臉通紅,想是正準備和石越辯論一番,心知自己這位重臣脾氣執拗,萬一被石越說得下不了臺,真不知又會鬧出什麼事來,連忙笑道:「石卿所言,確是至理。」他這樣一說,王安石就不好再說什麼了。 石越朝王安石謝了罪,又說道:「陛下雖有愛民之心,求治之詔,然奉行仍賴良吏,惟地方官吏之賢者,方可行其志。而良吏不易得,此陛下當深戒者。」 「甚是!」趙頊笑道。 石越微微一笑,又道:「陛下若能以人為本,則富強可得,太平可致。此大宋之福,亦天下臣民之福。」 「以人為本?」趙頊沉吟道。 「不錯,以人為本!陛下欲行良法,必先得良吏,縱不能所有官吏皆為良吏,亦須讓所有官吏不敢為奸邪,否則,便有良法,反為小人興事取利之機。陛下有愛民之意,而民自困苦,雖有三代之法,不得行於今日矣。」石越話中含沙射影。不過王安石對此卻不以為意,他並沒有認為自己的屬下是什麼奸小,只覺得石越過分強調吏治,見識未免差了一層。 「那麼,如何才可讓天下官吏不得為奸邪?」年輕的皇帝有幾分急切地問道。 石越微笑不答。 趙頊沉吟半晌,悟道:「《三代之治》所說諸法,石卿以為可以行之當世?」 「暫時不可以。」石越斷然否定。 「那麼……」趙頊沒有想石越會公然否定自己的觀點。 「天時、地利、人和,三者不全。臣《三代之治》所言之法雖善,亦不可盡行於世,若強行之,反亂朝政。」石越不會幼稚到第一次見皇帝,就推出自己那些比王安石變法還要理想主義得多的主張。 「那麼石卿的方法究竟又是什麼?」趙頊不解地問道。 「其要在宰相與禦史,若宰相與禦史皆賢,何憂小人?」空話無比正確卻又不得罪人。 …… 崇政殿的召見進行了兩三個時辰。皇帝不停地發問,石越對答如流,大臣們偶有駁斥,石越也毫不客氣地駁回。宦官幾次來請皇帝用膳,都被皇帝不耐煩地趕跑了。一直到王安石勸他先吃飯,趙頊才不好駁王安石的面子,準備結束這次召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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