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新宋·十字 | 上頁 下頁


  楚雲兒怔怔的待石越走了好久,才輕輕拿起那本小冊子,小心翼翼的翻開,見上面的毛筆字寫得難看無比,勉強也就像個字而已——不由得撲哧一笑。她書法妙絕,哪裡想得到石越才高如此,字跡卻如蒙童?又想起石越方才的窘態,自己的委屈,雙手捧著那本小冊子寶貝似的放入懷裡,仿佛要連同一件女孩兒的心事一起收好一般。

  楚雲兒不知道,從這個晚上之後,她再也沒有機會看到石越填詞,而石越當時也不知道,從這個晚上之後,楚雲兒最常唱的詞變成了「石詞」。而他雖然不再填詞,也不再「借用」古人的詞作,但是他「石九變」的外號隨著歌女的歌聲從汴京流傳到杭州,從青樓傳入了皇宮,便是連年輕的皇帝趙頊,也能唱幾句「男兒心似鐵,縱死亦千鈞」。

  辭了楚雲兒,扶著唐棣回到桑宅之後,石越在黑暗中想了整整一個晚上。

  如果沒有發生變故,他又能耐住寂寞的話,他本來應當成為一個優秀的歷史學家——他在歷史方面的才華毋庸置疑。但是現在一切都已經改變,他來到了一千年以前的時空,如果說他還有人生的話,他也決定重新選擇。

  現在的他,生存已不是問題,問題是如何生存?

  「也許我沒有本事憑一個人的力量去扭轉歷史的轉輪,沒有本事憑一個人的力量去拯救這個世界、這個文明,但是既然我來了,我就一定要在這個世界上留下我的印記!」石越決心要接受一種挑戰。上天既然讓我來到這個世界,我就一定要還給上天一個「驚喜」!

  「反正自己是死過一次的人,再死一次也無所謂。」石越對自己說,「別說是再死一次,就算應了那個簽,死九次我也不後悔。」

  「無論在哪個時空,我都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但是石越並沒有意識到,他「想做的事情」,也許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

  天色微白的時候,石越已經有了一個初步的計劃。

  做大事業的人,絕不應當求田問舍。

  第二天一大早,眾人聚在一起準備吃飯的時候,石越對唐甘南、桑俞楚說道:「二叔、伯父,我有一件事想與二位商量。」

  唐甘南眯著小眼睛笑道:「賢侄且說無妨。」

  石越沉吟一會兒,微笑道:「前些天曾與二位長輩說過木棉花與棉布,侄兒不才,於這些事情略有涉及。如果二叔和伯父有意的話,我或者可以讓棉布製成的工藝變得相當的簡單易行。」

  唐甘南嘻笑道:「我素來相信賢侄的本事,不過民以食為天,先吃飯,吃過飯再談不遲。」

  桑俞楚也笑道:「賢侄連這些方面都有涉獵,真是奇才。你二叔說得不錯,吃過飯,我們再詳談此事。」

  唐棣卻耐不住好奇,急道:「飯是天天吃的,不如先說了再吃飯也不遲。」桑充國也點頭稱是。桑梓兒卻睜著大眼睛,好奇地看著石越。桑家並不把石越當外人看待,因此桑夫人與桑梓兒,都不回避。桑梓兒更是整日「大哥」、「大哥」地叫個不停。

  石越淡淡一笑,道:「還是二叔和伯父說得是,這事且不急,棉花穀雨下種,大暑立秋摘實,也不是說差等立辦的事情,先吃飯吧。」

  唐甘南一本正經地說道:「毅夫你知道什麼?子明侄兒不是池中之物,他知道的東西多著呢,若是聽他說事卻不去吃飯,只怕你餓死了他的本事也沒有露出一半來。」一句話把眾人說得都笑了。

  但是畢竟心裡有事,一頓飯眾人三口做兩口吃完,早有僕人把茶端上來。眾人卻都不約而同地望著石越。

  石越要了文房四寶,方說道:「這木棉花本來不是中土之物,今日種植,主要也是在崖州及嶺南、松江一帶,中原很少見,而且一般也不用來紡紗織布,主要不過用來放在被子裡面,衣服裡面,為保暖之效。但是依侄兒的看法,這棉花的用處,主要還在於紡紗織布。其比之桑蠶,無采養之勞,有必收之效;比之苧麻,免緝績之工,得禦寒之益,可謂不麻而布,不繭而絮……」

  接著石越便將王禎《農書》中記載的木棉花的種植方法,以及黃道婆的攪車、椎弓、三錠腳踏紡車等物,《天工開物》中記載的花機、腰機等等,細細講來。說不明白的,他就隨手折斷一根筷子,沾了墨水在紙上畫出形狀,雖然畫工粗糙,卻也能略具其形。這樣足足說了有半個時辰,那唐棣等人倒還罷了,桑俞楚和唐甘南卻是深明其中關鍵的,此時聽石越一一說來,兩人聽得又驚又喜,知道一宗大大的財富送到了自己手上了。

  說完之後,石越生怕自己記憶有誤,又說道:「這些東西有些小侄也是憑空想像而來,因此還須找一些有經驗的紡戶、木匠,讓他們依著這圖紙試製,反復試驗,方能成功。若僅依我這圖紙而作,只怕只是紙上談兵,誤了大事。」

  桑俞楚捋著鬍鬚,樂呵呵的笑道:「賢侄不必過於謙遜。憑賢侄這個想法,已是巧奪天工了,便有一點點不當,也能解決。你方才說的確實是老成之言,這個冬季我們就可以找人試製你所說的機械,明年開春,我們再安排人往松江一帶收購棉花,招收紡戶。」

  石越見他這樣安排還算妥當,又說道:「據說這些法子,崖洲夷人女子早就會了,如果有什麼差池,可以著人去那裡花重金買幾個夷人女子來,兩相補益,可保萬無一失。」

  「我們這就安排人去辦。」

  石越點點頭,又笑道:「小侄另外還想到一種機械,但只是粗具模型,改日我畫成圖紙與說明,二位伯父可以找人去試製一下,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成。」他說的卻是珍妮紡紗機。

  唐甘南和桑俞楚對他的能耐已是十分的相信,當下連忙點頭答應。

  石越喝了一口茶,見梓兒托著腮出神地望著他,不由沖她微微一笑。他似乎是在下棋一般,深思熟慮之後,終於決定了如何佈局,暫時便可以落子如飛了。與唐甘南、桑俞楚說了織布機的事情後,他轉過身來,又對唐棣和桑充國說道:「毅夫、長卿,你們可先去書房,等下我還有事情希望你們幫我。」

  二人一向敬服他,見他吩咐,答應一聲,便起身而去。梓兒忽然仰著頭問道:「石大哥,我有什麼能幫你的嗎?」石越笑道:「當然能,這樣吧,你也先去你哥哥書房等我,好嗎?」梓兒脆脆地應了一聲,興高采烈地走了出去。

  唐甘南是老狐狸了,此時見他支開三人,便眯著眼睛笑道:「賢侄可是還有什麼話要說?」

  「其實也沒什麼大事。」石越淡淡說道,「不過我聽說君不密失其國,臣不密失其身。二叔和伯父要做這些東西,所請的人,一定要能保密才好,否則流傳出去,錢就賺不到了。」

  唐甘南和桑俞楚相顧一笑,說道:「那是自然,賢侄所慮甚是。」

  石越見他們早已想到這件事,便不再說什麼,起身告退。走到大門口,忽聽唐甘南喚道:「賢侄且慢走。」

  石越停止腳步,回轉身來,問道:「二叔還有何吩咐?」

  唐甘南注視他一會兒,忽然一笑,道:「賢侄不是池中之物,蒙你不棄叫我們一聲二叔、伯父,如果有什麼事用得著我們兩家的,只管開口。」桑俞楚也在旁微笑著點了點頭。

  石越聞言一怔,也笑道:「二叔、伯父儘管放心,你們不把我當外人,我也斷不至於把你們當外人。」說罷長揖到地,便往桑充國的書房走去。桑、唐二人自在那裡商議怎麼樣請紡戶、工匠,怎麼安排作坊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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