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夙夜宮聲 | 上頁 下頁
一二八


  太皇太后重新主政後的幾道旨意都是從這些人手上下達天下,正是因為如此,他們全都嗅到了一種不同尋常的味道。只是如今留下的人素日關係並不密切,竟是連一個商量的人都沒有,這也讓他們更加心懷警覺。

  別人睡不好覺,徐肅元同樣也睡不好覺。在他看來,自己自從升任戶部尚書之後便一直都是在崔夙的暗示下做事,從未逾雷池一步。按照往日情況來看,他自然算得上是崔夙的心腹。然而,太皇太后這心意忽改,他便有些琢磨不准了,要是真的站錯了隊,那麼,將來就是想像以前那樣做一個富家翁都難。

  這一日,眼看著小太監送來了豐盛的膳食,三四樣小菜色香味美俱全,他愣是看了老半天也沒法動筷子,最後深深歎了一口氣。困在宮中三天,戶部的事情他算是沒耽誤,但外頭的其他消息他是幾乎一無所知,只是隱隱聽說那一次被太皇太后趕出慈壽宮的兩人已經被流放嶺南。三天之中他是茶飯不香,再這麼下去非瘋了不可。

  再說,誰能當著兩個虎視眈眈的小太監好好吃飯?

  他隨便扒拉了兩口飯,又喝了一點兒湯,當下便不耐煩地示意撤下。起身的時候,他的袖子無意中拂落了一個碗,咣當一聲跌了個粉碎,倒是把他嚇了一大跳。兩個小太監見狀慌忙上前收拾,一個蹲在地上撿拾碎片,另一個則拿出帕子在桌上抹著,忽然快速將一個紙團塞在了徐肅元手中。

  這一突如其來的舉動讓徐肅元心中咯噔一下。待要猶豫的時候,卻只見蹲在地上的那個小太監似乎要直起腰來,他慌忙把東西換了一隻手,趁人不備又塞在了腰帶中。等到兩個小太監都出了門,他方才為難了起來。

  是看還是不看?看了之後難免要有躊躇,但若是不看就這麼交上去,卻免不了還是有干係——早知如此,他就不應該接的,如今竟是怎麼處置怎麼麻煩!

  帶著一種極度矛盾的心理展開了那個紙團,他只看了一行便眉頭大皺。信上的筆跡他已經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而那口吻也和素日崔夙的私信並無二致。但問題是,上面赫然寫著,讓他今夜三更在房間中等著,有人帶他前去一個地方相會。

  難道是崔夙有其他安排?

  想到這一點的徐肅元異常緊張,使勁吞了一口唾沫,他又想到那天崔夙提出那兩件事的時候,太皇太后似笑非笑的那張臉。以他對太皇太后的瞭解來看,認定的事情應該不會回頭才對,可那只是應該,倘若真的變卦了呢?今天晚上他應該怎麼辦,抑或是說,他現在應該怎麼辦?

  他在房間中來來回回踱起了步子,直到外邊響起了一陣陣敲門聲,他方才記起中午小憩的時間早就過了,連忙整了整衣冠出去。而由於心中堵著這麼一件大事,他整個下午一直都是精神恍惚,看公文的時候屢次走神。好在其他人也各有各的心事,沒有任何人注意到他有什麼不對勁。

  夜深人靜的明水堂自然是靜悄悄的,除了偶爾一兩聲蟲鳴,只有巡班侍衛的腳步聲時不時打破這種難言的沉寂。由於惦記著崔夙的安排,徐肅元一直和衣而睡。耳聽著更鼓一次次想起,他的心不禁跳得更急了一些,但一直沒有任何動靜。就在他以為這一切不過是別人的惡作劇,迷迷糊糊地想要睡去的時候,門外忽然響起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徐大人!」

  他一個激靈從床上蹦起來,但卻沒有立刻上前開門,而是裝作很不耐煩的口氣低聲問道:「這麼晚了,是誰?」

  「徐大人,是長公主派奴才來的。」

  徐肅元心頭一突,忖度再三終於上前把門打開了一條縫,見那太監確實有幾分面熟,僅存的疑惑不禁去了一多半,不過為了以防萬一,他還是皺了皺眉頭道:「這半夜三更的,長公主怎麼突然想到要見我?」

  「徐大人,若非您可靠,長公主怎會單獨見您?」那太監左右張望了一陣,忽然壓低了聲音道,「這四周都是宮中禁衛,除了長公主,誰能有能耐把您接出去?您放一萬個心,小人有幾個腦袋,竟敢誆騙您?」

  徐肅元早就有所決斷,剛剛不過是試探兩句,見那太監連連催促,便只得跟著出門。誰知才走到半路,就看到迎面有一隊巡視的侍衛走了過來,他不禁嚇了一跳。然而,兩撥人打照面的時候,對方旁若無人地走了過去,連一聲質問都沒有發出。這又讓他心中放下了一塊大石頭。

  外朝他幾乎天天都要走上好幾次,因此,見那小太監將他往太極殿的方向領,他自然愈發深信不疑。除了崔夙,又有誰會在夜晚動用那樣的大殿?只是,這位主兒深夜召見,究竟有什麼要事?

  夜晚的太極殿只在外頭有一兩盞燈籠,內裡並沒有任何光亮,領路的太監穿過外殿,將徐肅元帶到了一個偏殿門口,便恭恭敬敬地彎了彎腰道:「徐大人,長公主就在裡頭等著,您請進。奴才會在外頭,您回去的時候自有奴才帶著,不會有人發覺。」

  徐肅元按捺心頭的緊張,輕輕嗯了一聲,隨即推開大門走了進去。他剛剛掩上大門,裡頭便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是徐大人麼?」

  徐肅元一直懸著的心終於找到了落點,他竭力朝聲音傳來的地方望去,但左看右看什麼都看不見,只得暫時放棄了這個念頭,微微一躬身道:「臣奉詔命而來,不知長公主有何吩咐?」

  大宅子裡如今有一個小孩子,自然是讓蕭馥著實頭痛。她原本是想建議崔夙把沉香母女接到宮裡去的,無奈太皇太后忽然病癒出現,這事情就有些複雜了。非但如此,原本消息暢通的宮裡忽然一連幾天沒有任何消息傳出來,也讓她心生警覺。

  事有反常即為妖。外頭說崔夙失勢她固然不信,但不管怎麼說,好幾天沒有任何訊息,這也著實太反常了。莫不是真的有什麼變故?

  心亂如麻的她白日裡在長公主府那些婢僕面前,少不得還是強打精神支撐,但在背地裡卻著實愁壞了。再加上那幅奇怪的圖幾乎耗費了她大半精神,因此整個人的精神頭自然極其不濟。一來二去,卻讓梁若看出了端倪。這一日,蕭馥剛剛進了沉香的院子,便聽得後面傳來了一個叫聲。

  「蕭姐姐!」

  蕭馥回頭見是梁若,立刻換上了一副笑臉:「原來是梁姑娘。怎麼,今兒個這麼早就給沉香姑娘診脈?」

  「沉香姑娘雖然體虛,但如今的養息還不錯,用不著日日診脈。」梁若歪頭看著蕭馥,臉上露出了促狹的笑容,「我是專門為了蕭姐姐來的。這麼大一個宅子可是全靠你撐著,若是你倒下了,只怕就是長公主也會好一陣頭痛。你別搖頭,我可是大夫,醫者父母心,諱疾忌醫可是要不得的。」

  蕭馥原本並不以為意,但想想梁若的醫術確實精湛,而她這兩天又真的是身子不爽,當下只得任由梁若把自己拖進了一個房間。等到左右手輪流切過脈,見梁若皺著眉頭坐在那裡出神,她不禁有幾分緊張:「怎麼,我的身子有什麼不妥麼?」

  「何止不妥,是大大的不妥!」梁若認認真真地看了蕭馥一眼,這才問道,「我問你,你平日夜晚多驚悸,可是有的?月事常常不調,可是有的?入冬常常咳嗽,藥石罔效,可是有的?蕭姐姐,別把小病不當病,你這個身子若是不好好調養,指不定還不如沉香。我問你,最近是不是夜夜輾轉反側,難得睡上一個時辰?」

  蕭馥剛剛還只當梁若是一時興起,並未全信,此時那種念頭早就沒了。在太康院呆的那些年,使她練出了一樁本領,無論夜間怎麼沒睡好或是疲倦,白天必然是精神奕奕,誰都看不出半點端倪。因此這些天儘管睡眠愈發糟糕,卻沒有一個人知道此事。

  梁若見蕭馥怔怔出神,想到師傅往日和自己提起過,人人都有不得已,忽然覺得自己的說法有些倚老賣老的意思,更透著一股不祥,便連忙解釋道:「蕭姐姐放心,你這身子只是幼年的時候虧虛太大,好好將養就沒什麼大事。只要少動心火靜養,吃上幾年丸藥也就好了。我這裡正好有一個當年師姐開過的方子,你拿過去慢慢服用就好了!」

  蕭馥倒還是頭一次聽說梁若有師姐,笑著謝過之後不免探問了幾句。誰知往日甚是爽快的梁若遇到這個問題,卻忽然含糊了起來,最後乾脆兩手一攤道:「蕭姐姐,我只是小時候和師姐見過幾次,只知道她生來精明厲害,醫術早就得了師傅真傳。不過,她從來不肯隱居深山,很早就出師下了山,前些年回山也不過是順道。師傅很少和我說起她的事情,我更不知道她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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