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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八


  在這樣的明流暗流之下,各家公卿自然走動得頻繁了,尤其是剛剛降爵卻出任右相的陳誠安更是成了人們趨奉的對象。想當初魏王爵位最終封還的時候,大多數人都以為陳誠安從此會失了太后歡心,哪知他如今東山再起竟比往日更紅得發紫。

  不過,陳府賓客盈門的時候,陳誠安並不在家裡。此刻的他正在慈壽宮,看著病榻上臉色疲憊的太后,感到陣陣心悸,就差沒有直截了當地詢問病情了。

  「讓你當右相,並非全都是哀家的私心。你總算還不是那種愚蠢短視的人,倘若你這一次沒有封還魏王爵位,哀家絕對不會讓你出任這一職位。不過,那些陳家的人,你也該好好管一管了,哀家不想等到他日夙兒監國的時候,來一個大掃除。這樣的話,你的面子不好看,夙兒同樣不好做人,你明白麼?」

  太后見陳誠安面色怔忡,突然厲聲警告道:「原岳州太守陳蕪舟犯了幹例,你立刻將其移送大理寺。都已經什麼時候了,你還護著他,真以為自己這個族長是萬能的?」

  陳誠安不敢提出任何異議,慌忙點頭答應。及至太后旁邊的素繯點頭示意他退下,他才心不甘情不願地退了出來,心中卻有些苦澀。

  自己以為毫無作用的棄女,如今卻為太后信任重用。反倒是自己苦心孤詣培養了這麼久的嫡女,卻一點用處都派不上。這個世道,真的是已經瘋了亂了!

  「陳相!」

  聽到這個陌生的稱呼,陳誠安本能地愣了片刻方才停住了腳步,見是徐瑩,登時打了個哆嗦。他怎麼會不知道宮變時這個女人扮演的角色,正因為如此,他從來就沒有想過,原本板上釘釘的死局她依舊可以逃脫。深深吸了一口氣後,他不動聲色地問道:「徐尚宮有事麼?」

  「以後我就不是慈壽宮的尚宮了。」徐瑩微微一笑,見陳誠安滿面愕然,便似笑非笑地解釋道,「太后有旨,辟出東宮的一半作為鎮國公主治事的場所,改稱宣政殿。從今往後,我就是宣政殿侍講,今後還有很多事情要向陳相討教,所以先來打一個招呼。」

  宣政殿?侍講?陳誠安面上淡然點頭答應,可走出慈壽宮卻覺得滿心茫然。果然是這個世道瘋了變了,誰來告訴他,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崔夙在宮中住了幾個月後,這一晚還是第一次回到自己的公主府宿下。那塊剛剛換上去沒多久的牌匾又要撤下來,這不得不說是一件非常諷刺的事。

  「公主,這些雖說是虛名,但該做的事情總還是應該做的。如今多少人的眼睛都盯在這裡,每日上門的人多到大夥都忙不過來。昔日還愁錢不夠,如今卻是錢太多。」蕭馥說著便將厚厚一本賬簿放在崔夙跟前,無可奈何地道,「奴婢知道不該收,但問題是能送出大禮的人都是不好得罪的人。僅僅是這些,目前就達到了紋銀三十萬兩。」

  不等崔夙有所反應,她便緊跟著又加了一句:「還有,太后身邊的素繯姑娘昨天也來過了一次,撂下了五千兩黃金。奴婢追問她什麼意思的時候,她說是前一次奉了郡主的命令籠絡侍衛親軍司的時候,從魏國公……不,從陳相那裡支出的銀錢,剩餘的還有五千兩黃金。這樣折合下來,一共是四十萬兩銀子。」

  蕭馥算得井井有條,崔夙卻聽得頭大。家裡吃穿用度不再發愁是好事,日後她不用再處處憂心自己的處境也是好事。可問題是,這些錢她收下了,送禮的人會怎麼想?還有,素繯沒事往這裡湊什麼熱鬧,她如今還是太后的人而不是她崔夙的人,繳還銀子也不該上她這裡啊!

  蕭馥見崔夙眼神迷離,無奈地歎了一口氣,隨即上前一步低聲提醒道:「新平……楚王府派人來了三次,我都回說公主不在府中。可今天下午,楚王殿下乾脆親自來了。公主若是有時間,也該回拜一次,畢竟,上次要是沒有楚王殿下,事情解決起來也不會那麼容易。劉大人中間也回來了兩次,都是匆匆而來匆匆而去,奴婢連問他的空兒也沒有。」

  見蕭馥露出促狹的微笑,崔夙不禁狠狠瞪了她一眼,自己便陷入煩惱之中。見李明澤很容易,只要去楚王府一次就行了,可是,見了面她又該說什麼?一封了楚王,便說明太后已經盡棄前嫌,而這樣一個信號出來,李明澤擱置許久的親事必定被人提上檯面。

  而劉宇軒……

  她已經不是單單一個甯宣郡主了,眼下的她是鎮國平安公主,昔日徐瑩送來的畫卷和詩詞都可以扔進廢紙堆,可是,其他的一切又豈能輕易拋棄?

  由於昔日的江東王李隆符出家靈山寺,因此那座江東王府就空了出來。而李明澤以江東王現存諸子中最年幼兒子的身份搬進去沒多久,就被冊封為楚王,故而這座蕭條慣了的府邸忽然熱鬧了起來。而這些人當中,最多的就是前來提親的。起初李明澤還能耐著性子接見一二,到最後乾脆避開了去,全都交給了自己的管家。

  此時,看著管家抱著一大堆卷宗進來,他頓時滿心不耐煩,看也不看就厲聲喝道:「扔出去,以後這些東西不用再拿到我面前來!」

  那管家李方不是江東王府昔日舊人,而是跟著李明澤去過嶽州,又在江湖上廝混過一段時間的老伴當了。見李明澤發怒,他也不怕,自顧自地將東西往旁邊書桌一擱,便笑嘻嘻地道:「王爺的心思我明白,這上頭的庸脂俗粉王爺是看不上的。只不過,這些大多都是有來頭的家裡出身,所以門面上的事情還是要做的。我大不了把這些東西全都扔到庫房裡,總而言之不礙王爺的事就完了。」

  李明澤斜睨了李方一眼,見其笑呵呵地看著自己,頓時有一種心事被人看穿的感覺。惱羞成怒下,他不禁狠狠瞪了對方一眼,起身便想出門。

  這個時候,李方才恍然大悟地一拍巴掌道:「哎呀,看我這記性,今天公主府也派人來送過口信的,說是……說是……」

  「說是什麼?」李明澤一個箭步折返了來,急不可耐地問道,「你倒是說啊!」

  「王爺,咳,您越是逼問,我越是記不起來!」李方故意站了起來,團團轉了好一陣子,這才笑道,「鎮國公主府派人來說了,公主晚上要過來和王爺一晤。當然,王爺如今可是忙人,估摸著沒那個時間……」

  「方叔!」李明澤重重叫了一聲,見李方的笑意愈發促狹,這才狠狠跺了一腳,「你明知道我在擔心什麼,偏偏還從旁打岔!」

  李方這才收起了那笑意,歪著頭看了李明澤一會兒,忽然歎了一口氣:「王爺,並非我僭越,這件事情我無論如何都不看好。倘若鎮國公主如今還是郡主,那麼,憑藉王爺如今的爵位,向太后求親自然是無往不利。可是,鎮國兩個字豈能輕易許人?我朝建國這麼久了,也就只有太祖長女陽安公主憑著戰功得到了這樣兩個字,其他的那些公主一個都沒有。太后如今顯然是要用公主主政的,王爺若是一天天等下去,只怕是更加失望。」

  他這話說完,李明澤就跌坐在了椅子上一言不發,室內氣氛亦漸漸僵硬了下來。兩人就這麼一坐一立,誰也沒再說話。

  良久,李明澤方才低聲道:「方叔,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只是婚姻大事不可兒戲,你容我好好想想。」

  能夠得到這樣的答覆,李方已經知足了,當下便略過此事不談,而是說起了賈越峰。「王爺昔日是受過他不少恩惠,確實要報答。然而,他畢竟是商賈,當個小官沒有問題,但他若是貪得無厭,到時候只怕會給王爺惹上不得了的麻煩。我朝雖然名義上不重士庶,可士族和寒族還是有區別的,尤其是賈越峰這樣的商賈,更是尋常官員不屑一顧的。好在他沒有提出婚姻的過分請求,否則……」

  「賈越峰還不傻,他不會提出這種意思的。」李明澤又想起了昔日陳蕪舟的嘴臉,頓時連連冷笑了兩聲,「有些人自以為是,想憑著婚姻謀取利益,卻不知婚姻恰恰是這世界上最不牢靠的。即使山盟海誓,一旦男子嫌棄了那女子,自然可以休離。而女子嫌棄了男子,也同樣可以憑藉母家的勢力離婚別嫁,最多不過是名聲不好聽而已。我就算真的順應某些人的意思娶了王妃,誰能保證她就是我一輩子的良人?」

  話題轉來轉去又到了這個意思上,李方頓時不知該說什麼好。看李明澤陷入了沉思,他便抱起那一堆畫卷躡手躡腳地退了出去。到了僻靜的花園,他坐在石凳上,一張張展開看了,好不容易選出三幅,端詳良久歎了一口氣。

  「王爺,這婚姻就算再不牢靠,總歸還能給你帶來些利益。如今就算太后真的為鎮國公主擇婿,恐怕也不會擇上你。唉,以王爺你的性子,倘若不是生在皇家該有多好。」

  晚間,崔夙如約前往楚王府,還沒到那條巷子,便看到來往車流如潮,不由得一愣。由於她不想動用那龐大的車駕,因此除了普通馬車之外便只有十幾個護衛隨侍在側,一路上行進分外困難。

  好不容易到了楚王府,起先那門子還有些猶豫,一看名帖之後便撒腿往裡面跑,不一會兒便匆匆回轉了來,畢恭畢敬地遞還了回去。

  「王爺馬上出迎,還請公主稍待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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