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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傳我的話給京城那些道上的人,全力搜索十一娘的蹤跡,只要能找到人,立賞紋銀一千兩!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另外,以家裡出了逃奴為由向京兆尹報備,順便和各城門的人手打個招呼,務必不能把形跡可疑的人放出去。要是能夠把人截下來,我同樣重重有賞!」

  陳誠安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自己費盡苦心要找回的人,如今竟在一個他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的地方。

  慈壽宮中,當太后聽到「耳東為王」四個字的時候,眼前不由得一黑。徐瑩眼明手快地扶了她一把,她方才勉強坐直了身子,臉上已是陰霾重重。

  「哀家怎麼會有這樣愚蠢的侄子!」

  由於身體還未痊癒,太后已經數日沒有上朝。大小政務悉數由皇帝親決後,再送到慈壽宮由她御批。等閒小事她也懶得理會,但是處置軍國大事的大權她卻不肯旁落,寧可讓徐瑩在旁邊幫著挑出那些需要處理的摺子,也不放心皇帝經手。因為勞心勞力的緣故,儘管太醫對症下藥,但她的身體依舊有些孱弱,精神頭兒也遠遠及不上之前。

  「太后若是不喜歡如今的魏國公世子,橫豎魏國公還有幾個兒子,不妨從中另外挑選一個襲爵。」徐瑩面無表情地遞過一封奏摺,口中又冒出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話,「這是閩越觀風使黃大人送回的奏報,說是岳州附近盜賊橫行。僅僅是去年到今年,路邊橫死的人便超過一百,其中半數以上無法辨認身份。他在奏摺中隱晦地說,新平郡王只怕是遭遇了不測。」

  「連他也這麼說!」

  太后冷哼一聲,額頭青筋畢露,之後長長籲了一口氣方才漸漸平復了心境。天子派至各州各府的觀風使,向來都是最信任的心腹,而她在選用上比先前那些皇帝更嚴格。樹欲靜而風不止,一直以來,她都以為自己已經用足夠強力的手腕把那些反對的聲音壓了下去,如今看來,只怕那只是她的一廂情願而已!

  「陳蕪舟不能用了!」

  她幾乎是斬釘截鐵地撂下了一句話,眉間蹙成了一團。

  「哀家原本看著他還算安分守己,也是一個難得的能員,這才將羈管七郎的事情交給了他,誰知道會捅出這樣的連天紕漏!這還不算,他居然還有膽子奏請冊封魏國公為王,難道還嫌陳家不夠樹大招風麼?你剛剛說魏國公還有幾個兒子,哀家何嘗不知道?只是那些人和陳奉嘉不過是半斤八兩,紈絝的勁頭有過之而無不及,即便改立了世子,又有什麼用?」

  徐瑩也沉默了,好半晌,方才低聲道:「其實太后亦知道,陳家並非全然沒有人才的……」

  「罷了,那個人再也休提!」太后的臉上閃過一絲難以名狀的神情,最後歎了一口氣,「皇帝那裡,對耳東為王四個字怎麼說?」

  「皇上只是哂然一笑,仿佛是對此事不以為意。」

  不以為意?太后眯縫著眼睛冷笑了一聲,心中湧起了一股荒謬的感覺。換作從前,她興許會相信皇帝真的對這種事情不上心,但是,此番自己一病,所有的事情就一目了然了。終究是自己的兒子,終究還繼承了自己的血脈,想不到自己一直認為最最沒用的兒子,居然也會為了權力而癡狂。自己若是真的病重不起,只怕他會立刻下手對付他的兩個哥哥吧?

  「徐瑩,哀家還能活多久?」

  「太后!」即使是一直喜怒不形于色的徐瑩,聽到太后這句話,臉上也為之色變,「太醫不是已經診斷過了麼?太后不過是操勞過度,靜養之後也就沒事了。」

  「你這種伎倆騙得過別人,還指望能騙得過哀家?」太后眉頭一挑,臉上露出了一種不容違逆的威嚴,「當時哀家昏睡的時候,你和那個太醫鬼鬼祟祟在旁邊說些什麼,難道真的以為哀家不知道?」

  這個時候,徐瑩的臉色終於變得一片慘白。默立良久,她方才低聲道:「太后多心了,奴婢不過是和他商量用哪些藥材,並沒有提到別的。奴婢跟隨太后已經有二十五年了,若是真的……奴婢也絕對不敢隱瞞太后。」

  太后一動不動地緊盯著徐瑩的眼睛,最後方才疲憊地別過臉去:「你下去吧,讓哀家好好靜一靜!」

  等到空蕩蕩的大殿中只剩下了自己一個人,太后方才深深歎了一口氣,隨即左右望瞭望自己身下的玉座。四下空空蕩蕩,即便張開雙臂也摸不到扶手,背稍向後靠便碰到那硬梆梆的靠背,仿佛這張椅子製造出來的最大目的就是讓坐在上面的人感覺不舒服。然而,慈壽宮的這張椅子,怕是有無數人想要坐吧?

  「耳東為王。」

  太后咬牙切齒地吐出這四個字,突然喃喃自語道:「既然你們想要看哀家的笑話,那哀家就封一個王爵給你們看!倘若哀家不給你們一個機會,你們又怎麼會甘心爬出來露面?」

  素繯匆匆沖進了麗景宮,四下卻找不見陳淑妃的人影,心中不由焦急萬分。進宮這幾個月來,她漸漸摸清了各處嬪妃的情況,想出的法子十有八九能夠奏效。漸漸地,麗景宮中已經有一種以她作為主心骨的勢頭。而陳淑妃雖然每每鄙薄她拿的主意,最後卻又不得不採納,久而久之,也就不再對素繯橫挑鼻子豎挑眼了。

  「娘娘!」

  終於在小花園中找到了怔怔坐在石凳上的陳淑妃,素繯心中松了口氣,三兩步上前去行了禮,然後便低聲道:「剛剛魏國府中有人傳信來,說是世子爺是被人陷害的。國公爺恐怕太后皇上遷怒于娘娘,所以讓奴婢轉告一聲,事情總有水落石出的時候,讓娘娘千萬忍一時之氣。」

  「忍一時之氣?」陳淑妃狠狠地將手中帕子摔在地上,冷笑一聲道,「皇上如今一個月也難得來幾回,我還用得著忍氣吞聲?好,算我有這樣的哥哥有福氣還不成麼?為什麼我就不是那位甯宣郡主!她即使沒了娘,連父親都不知道是誰,好歹還能得太后庇佑。可我呢?太后明明是我的姑姑,卻一點情面都不留。早知如此,我到這暗無天日的地方做什麼?」

  素繯見陳淑妃又開始每天例行的發脾氣外加怨天尤人,不由在心中暗歎一口氣,隨即便一如既往地眼觀鼻鼻觀心地默不作聲,一心一意地看著自己的腳尖。直到陳淑妃說得累了,她方才又加了一句:「奴婢在慈壽宮那裡打聽到,太后似乎沒有雷霆大怒,興許也知道此事世子爺是遭人陷害。」

  話音剛落,便有一個宮女一陣風似的奔了過來,上氣不接下氣地嚷嚷道:「娘娘、素繯姐姐!寇總管來了,說是皇上一會兒就來麗景宮!」

  這句話就猶如夏日裡的一碗冰鎮酸梅湯,讓剛剛還無精打采的陳淑妃一下子便恢復了精神。她幾乎是從石凳上跳起來,確認過消息之後便厲聲吩咐道:「素繯,趕緊去通知宮裡頭的那些人做準備,別讓皇上來的時候看到一個亂七八糟的場面。還有,把琴和棋盤什麼的都準備好。通知膳房去做點心和晚膳,今晚無論如何都要把皇上留下……」

  素繯連連點頭答應,眼神中卻閃過了一絲異彩。陳淑妃剛剛還在說這地方暗無天日,轉瞬間便如此神采飛揚,不是患得患失又是什麼?只可惜,魏國公聰明一世糊塗一時,這唯一出身名正言順的女兒與其送入宮,還不如留著聯姻其他重臣。太后已經廢了兩次皇帝,未必就不會有第三次,而那個時候,陳淑妃又該何去何從?

  這一夜,麗景宮自然是極盡熱鬧。不但陳淑妃對皇帝曲意奉承,就連那些有頭有臉的宮女也恨不得往皇帝面前多湊湊。豫如一朝從山雞變成鳳凰的經歷早就是家喻戶曉,在口中鄙薄她的同時,卻也有無數人做起了這樣的美夢。皇帝每日的必經之路上,也不知有多少宮女翹首企盼,更不用說那些天生就有優勢的上等宮女了。近水樓臺先得月,誰都盼望著自己能夠變成下一個豫如。

  而素繯卻悄悄離開了熱鬧的焦點,獨自出了麗景宮。雖然羡慕陳淑妃能夠一呼百諾,但是,她從來就不打算靠接近皇帝而飛黃騰達。正因為此,陳淑妃也漸漸地不再防範她,平日反而頗多倚賴。靠著這一點,她在太后面前漸漸有幾次露臉的機會,雖說不過都是一瞬間的功夫,但對於她來說已經夠了。

  過猶不及——往日的經歷讓她將這一句話深深刻在了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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