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夙夜宮聲 | 上頁 下頁 |
三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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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江王和江東王同樣惱怒有人不領顏色。然而,就在臨江王張口欲罵的時候,剛剛那低沉緩慢的琵琶聲突然急促了起來,聲音高亢激昂,入耳令人心情澎湃,臨江王到了嘴邊的話竟硬生生地被壓了下去。 崔夙在最初的時候愣了一愣,但立刻清醒了過來,抬眼尋聲望去。見是進門時格外注意的一個歌姬,她不由暗自稱奇。而當她漸漸聽清楚那曲調的時候,臉色不由倏然一變。 居然彈奏《十面埋伏》,真真是好大的膽子!須知憑藉在座之人的身份,只怕是一旦翻臉,她便性命難保,難道她就一點不怕? 剛剛進來的時候,崔夙就看到了角落中的那群歌姬,而拿著琵琶的十一娘鶴立雞群。儘管全都是美貌佳人,但在一群掛著甜美媚笑的女人當中,神情冷淡的十一娘便顯得尤其突出。而此時此刻,此人嘴角隱約露出的那一絲譏誚更是醒目。 「錚——」 琵琶聲終於停了,一群王公大臣全都驚醒了過來。當然,究竟有多少人真的沉醉於這樂曲聲中就不得而知了。 臨江王忽然重重一拍桌子,冷笑連連道:「好,好,沒想到一個小小的歌姬也敢諷刺本王!你這個時候彈奏《十面埋伏》,究竟是什麼意思?」 崔夙原本想開口轉圜一二,見十一娘彈了彈衣角,從容不迫地放下琵琶站了起來,便有心瞧瞧對方如何應對。她隱約覺得,這樣一個看似不同尋常的青樓女子,在這樣一個不同尋常的時刻突然藝驚全場,絕對不會是為了顯示那非同凡響的琵琶技藝。 「王爺容稟。」 十一娘的聲音甜美中帶著幾分嬌柔,別說那些男人,崔夙聽在耳中也覺得一動,不由得又朝她多瞧了兩眼。 「奴家只是聽諸位王爺大人在說那些打打殺殺的事情,覺得煞風景,所以驚慌之下,方才彈了一首,卻沒有注意到是《十面埋伏》。」十一娘臉上閃過一絲緋紅,更顯嬌豔動人,「十面埋伏原本是死局,項羽一代霸王,尚且落得一個烏江自刎,可知世間生死禍福原本難料。古人有雲,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可兩位王爺吉人自有天相,如今不但脫出生天,又與太后母子重聚,豈非可喜可賀?」 這一通話說的很巧妙,既不顯得咄咄逼人,又沒有過於諂媚軟弱,甚至隱隱點出了一個核心問題——臨江王和江東王,可是因為太后一道恩旨方才能夠豁免回京的! 當下臨江王便收起了滿臉怒色,意味深長地瞟了十一娘一眼,微微笑道:「想不到你一個歌姬居然能有這樣的見識。本王倒是小瞧你了!」 而江東王亦是感到剛剛自己的語氣過頭了一些,見臨江王不再深究,索性冷哼一聲不再多事。既然到了這個份兒上,崔夙便做起了和事佬,左右說和了一番,將兩人請到了上座,又親自執壺斟酒勸酒。漸漸的,剛剛僵硬的氣氛逐漸軟化了下來,席間也有了些歡聲笑語,但是,要說賓主盡歡卻是不可能了。 酒過三巡,借著濃濃的酒意,江東王突然擊節高歌,正是一首坊間傳唱不已的《將進酒》。他嗓音不過平常,此時又是酒意濃重,好好一首豪情澎湃的調子被他唱得頗為悲情,聽在旁人耳中頗有一種哀從心生的感覺。 崔夙知道江東王和王妃吳氏感情甚篤,吳氏死了自然悲戚。而且,在江東王心中,想必愛子李明澤至今沒有下落,也是凶多吉少,因此才會借著酒意真情流露。想到這裡,她也不忍出言打斷,只是看著這位昔日天子在那裡縱情高歌。 而臨江王便從容瀟灑得多,江東王昔日在位期間,他已經被廢,在外編管差不多有五個年頭。此時,只見他和幾個國公重臣頻頻舉杯,觥籌交錯間俱是笑吟吟,哪裡有半分頹廢之色。 將這副情形看在眼中,崔夙不禁心中暗歎。這兩位王爺昔日當天子的時候,都有諸多荒唐舉動,如今卻各有變化。只是不知在這人人皆有玲瓏剔透心的京城,臨江王那點歷練出來的城府,究竟頂多少用。 再熱鬧的宴會也有曲終人散的時候,在一曲《惜上元》的曲調中,江東王率先告辭,然後就是臨江王,緊接著,兩位尚書和祁國公也紛紛離去。 榮國公上一次聽了崔夙的話上書,果然賣了好,原本想留下來再和崔夙說些什麼,此時見這架勢不對,他連忙找了個藉口,言說家中還有事,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左相林華起先亦是想留下問問狀況,看看這架勢便輕輕歎了一口氣。他雖然是當朝首相,但是年紀已經大了,自忖如今的局勢愈發複雜,不由起了退卻的心思。因此,他起身朝魯豫非和陳誠安打了個招呼,也緩步下了樓去。 如此一來,整個四樓只剩下了右相魯豫非、魏國公陳誠安、崔夙以及一群歌姬。仍然是一大幫人,但卻有些空蕩蕩的感覺。那些歌姬全都知道今晚的聚會非同小可,剛剛又見識了唇槍舌劍,聽到了不少不該聽的話,此時臉上不免都有些異色。只有十一娘仍舊巧笑嫣然,鎮定自若。 魯豫非見剩下的人剛剛好,便起身朝那些歌姬走去,目光又在十一娘身上停留了片刻。 「你們都是見過場面的人,應該知道分寸,所以就不用我多說了。倘若明日街頭巷尾有什麼傳言,京兆府定當唯你們是問。好了,這裡沒你們的事了,全都回去吧。」 一群歌姬如蒙大赦,慌忙朝剩下的三人萬福,然後急急忙忙收拾樂器便紛紛離開。至於是否會遺落些什麼,誰也無心去管。而走在最後的十一娘臨走時突然回了一下頭,然後才施施然下樓去了。 「那個十一娘我也見過幾次,想不到這種時候還能不慌不忙,果然不同尋常。」 魯豫非直到樓上只剩下了三人,方才感慨了一句,隨即轉入了正題:「郡主今日姍姍來遲,應當是太后有什麼交代吧?」 崔夙見陳誠安也瞧著自己,便點點頭道:「臨行之前,太后曾經派了徐尚宮來,讓我對魯相和魏國公說,臨江王和江東王回來之後,難保有些官員沒有其他想頭,所以有勞二位多多費心。魯相乃是朝廷宰相,百官那裡須得格外注意;而勳戚國公之中,亦是要靠魏國公你從中轉圜。太后說了,召兩位王爺回來是為了全骨肉之情,不想讓人多有非議。」 不想讓人多有非議? 此言一出,魯豫非和陳誠安都在心中冷笑連連。若是不要人非議,那麼,壓根就不用召兩位王爺回來,而且是兩位頂著廢帝頭銜的王爺!天下富庶的地方多了,要是太后真的是憐惜兩個兒子,大可將其放在江南一帶享清福就算了。 而作為當初的建議者,崔夙更明白,要是這兩位不回來,那麼,便沒人可以牽制皇帝,沒人能夠幫助她轉移兩位至尊的視線。她不想被人拿在手裡當做棋子。既然皇帝和李明嘉要耍弄手腕,那麼,她便將這兩位菩薩全都搬回來,橫豎他們心中不會不願意。 今天看了臨江王和江東王的表現,她絕對不相信他們會安分! 對於召回兩位廢帝,陳誠安心中是很不情願的。畢竟,他的女兒如今是淑妃,只要努力一把,未必就不能夠成為異日的皇后。而即使在宮中傳出任美人有孕的消息,而且是杜皇后親自照顧時,他亦沒有動搖過這樣的確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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