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夙夜宮聲 | 上頁 下頁 |
一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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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夙笑著點了點頭,再次掃了一眼角落中那個少年,猶豫半晌,便指著他問道:「此人是誰?我看他身子比其他人瘦弱一圈,居然也能中選?」 劉成順著崔夙手指的方向看去,當下便笑了:「郡主有所不知,此次挑選的都是功臣子弟,他的父親當年以身救護過先帝,自己卻落下了殘疾,卻不知怎麼回事沒有得到封贈。我後來得知此事之後,稟明太后封了他父親一個輕車都尉,所以他也在此次應選之列。別看他瘦弱,一身功夫卻相當不凡,一連打敗了三個候選者,這才得以中選。」 「哦?」崔夙盯著那少年又看了半晌,最後點了點頭,「那就是他了!」 挑入的侍衛很快補入了內宮,儘管各宮嬪妃的娘家都往裡面塞了不少人,但由於決定權都掌握在劉成和崔夙手中,因此,事先外頭那些權貴全都是心中忐忑。然而,等到結果下來的時候,他們卻是皆大歡喜。 陳淑妃的父親魏國公送來了六個人,一個不拉地進了麗景宮;夏昭儀家裡送來的四個人,也全都派到了弘秀宮;至於其他嬪妃娘家送來的人,除了少許落選的,全都送對了地方。一時間,由於崔夙權掌六宮而在群妃中產生的怨恨,頓時消減了不少。 而她還沒來得及送李明澤出宮,一份厚禮便然送入了玉宸宮——計有黃金一千兩、一匣子的上好頭面首飾、一套翡翠茶具、一套白玉酒具,外加一張房契。初步估算下來,價值超過十萬兩。即便是她對於錢財並不在意,也不由嚇了一跳。 沉香見崔夙勃然色變,便低聲解釋道:「郡主,這是榮國公那邊送來的。因為徐婕妤被褫奪了尊號,又打入碧波宮,榮國公一家就像熱鍋上的螞蟻似的。」停頓片刻,她又補充道,「榮國公還有一位千金,所以他想讓郡主在太后和皇上那裡說些好話,然後把人送入宮來。」 崔夙眉頭一挑,心中冷笑連連。如今的國公有十幾家,除了魏國公陳誠安因為是太后的弟弟而得到這個爵位,其他人幾乎都是當年太祖立國時的功臣。但是,幾十年傳下來,雖然富貴尊榮依舊,權勢卻大不如前,往往只能靠把女兒送入宮而固寵。如今徐婕妤失勢,他們想到的不是如何挽救這個女兒,而是盡力把另一個女兒往這個火坑推。果真應了一句話,豪門之中無親情,一點不假。 「去年剛剛禮選過一次,今年若是再選一次,皇上豈不是要被人罵成好色之君?榮國公也未免太想當然了。」她隨手放下了禮單,令人把禮物全部封存,然後便對沉香和豫如笑道,「撞木鐘居然撞到了我這裡,倒可以說是手眼通天。」 她既沒有說收,也沒有說不收,沉香倒不好再勸,只是和豫如交換了一個眼色。等到崔夙和田菁帶著人去了後花園散心,兩人對那些宮女和太監交代了事情,這才悄悄來到空無一人的蓮花池邊。 豫如四下看了一眼,這才低聲問道:「太后明日召你過去?」 沉香懶懶地靠在背後的梅樹上,輕輕點了點頭:「不過就是那些往常的問話罷了,換作我的本心,早就不願意這麼下去了。可是,太后又不像是有別的意思,大約只是怕郡主做了錯事,其中關鍵又豈是我們能夠揣摩的?」 「郡主是個好人……至少是面冷心善。可是……」豫如說著便有些吞吞吐吐的,臉色也很不好看,「我們的處境最是尷尬。沉香姐,難不成我們要一輩子這樣不明不白的?」 「那又能怎麼辦?太后只需一個小指頭便能把我們按成齏粉,難道我們還能違抗懿旨不成?」沉香的臉上露出了無窮無盡的落寞和感傷,眼睛中更是神采皆無,「左右是做奴婢,我如今只想有朝一日能夠放出去,哪怕是嫁一個村夫,也比過這種擔驚受怕的日子強。」 豫如卻露出了一絲不以為然的神情,情不自禁地看了看手中的金鐲以及纖纖玉指。一旦離了這宮闕,嫁了一個凡夫俗子,哪裡來的錦衣玉食華屋美室?若是每日需要辛勤勞作方才能夠活下去,還不如在這深宮終老一生的好。 她低頭看著蓮花池那一層冰面,憶起進宮之後看到的點點滴滴,心中仿佛有一條小蛇在噬咬一般。她又不是生來的奴婢命,為什麼就一定不能過那種人上人的日子?只要有一次,只要有那麼一次機會,說不定自己就能飛上枝頭做鳳凰! 另一邊,趁著幾個太監宮女都離得遠遠的,田菁正第一次與崔夙進行深談。雖然這幾日都是一起度過的,但是,田菁無論如何都是曾經在慈壽宮太后身邊浸*了二十年的人。一番耳濡目染下來,她著實看出了不少旁人無法洞察的隱情。比如,崔夙對待那兩個貼身宮女的態度;比如,玉宸宮上下頗有些奇怪的人際關係;再比如,崔夙竟會接下協理後宮這樣吃力不討好的事…… 「夙兒!」再次回宮之後,田菁第一次用了這個親密的稱呼,「正如太后之前說的,你已經十五歲了,難不成就準備在宮裡待一輩子麼?我能看出你心裡有事,你如果不想說,我也不勉強你。只是,你一直把事情窩在心裡,難道就能夠解決麼?」 崔夙呆呆地看著田菁,隔了許久,突然失聲痛哭了起來。自從三年前她就再也未曾落下一滴眼淚。哪怕是再大的事情,哪怕是再苦的事情,她也只能往肚子裡吞。然而,她終究只有十五歲,她終究不是鐵打的。這三年中一樁樁一件件的事情重重壓下來,她早就透不過氣了! 「夙兒……」 田菁見那些太監宮女都知機地轉過了身子,有的甚至跑到了遠處望風,不由感到一陣揪心。早知今日,如果之前自己不把人帶回來,是不是她就不會有如今的痛楚?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伸手抓住了崔夙的肩膀,沉聲道:「夙兒,我這次回宮,原本是向太后辭行的。此前,我已經準備回終南山隱居一生。可是,那次看到你的樣子,我就想起你是我帶回宮的,我不能把你就這麼扔下。衛大哥的死訊傳來的時候,我就知道自己沒有下半生了。可是,夙兒你還年輕!」 崔夙狠狠握緊了拳頭,指甲幾乎掐進了肉裡。良久,她終於迸出了幾個字:「菁姨,幫我!」 田菁一瞬間收緊了雙手,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從小到大,她從未聽崔夙說過半個幫字,如今居然直言不諱地道出要她幫忙? 「夙兒……你就不怕我是太后身邊的人……」 崔夙很快擦去了眼淚,好在她從不喜在臉上塗脂抹粉,因此用手絹稍稍一抹,那滿面淚痕便淡了許多。既然下定了決心,她便不再有任何猶豫,幾乎是不假思索地道:「菁姨,這麼多年,你一直都是真心待我,倘若我再不信你,天下間我還能信誰?」 田菁聽著崔夙一件件歷數了這些天發生的事,幾乎不敢相信,這些竟然全都是在自己眼皮底下發生的,更不曾想到那一個個牽涉其中的人都是那麼熟悉。儘管已經預料到事情的嚴重性,但是,當她聽到李明嘉三個字時,身子還是忍不住顫動了一下。 倘若死人還會復活,倘若一切還能夠重來,這宮中還有多少魑魅魍魎,等著伸出那尖銳的爪牙? 崔夙好容易一氣說完,最後便直直地盯著田菁,一字一句地道:「菁姨,皇上說倘若他當政,便要清理朝堂陳氏餘孽,卻根本不曾提到天下百姓。只怕是他得掌大權,也是一位容不得人的君王,更何況,他還默許五哥做那樣的勾當!他們都把我當做一顆棋子,而我早發過誓,今生今世絕不做棋子!」 田菁望著眼前的崔夙,恍惚間竟把兩個人影重疊了起來。昔日太后還是陳美人的時候,不是也曾經斬釘截鐵地說過這句話麼?人生天下都如棋局,倘若不想做棋子,便只能當指點棋局的那個人,可是,要達成那一步,又該有多少披荊斬棘的征程要走? 就在嶽州第一份奏報傳到京城之後十日,岳州太守陳蕪舟的第二份奏報又用快馬送進了宮廷——嶽州境內大索,卻不見新平郡王李明澤的蹤影,疑為已經離開了嶽州。陳蕪舟在信中連連請罪,但字裡行間卻把罪名往李明澤身上推,甚至還隱隱提到,這位郡王在嶽州期間並不安分,曾經交遊來歷不明的武人,並屢屢和販夫走卒混在一起。 「真是膽大包天!」 看完奏摺後,饒是心裡早就有所準備,太后仍舊是雷霆大怒,抖手就把奏摺重重扔在了地上。而兩個在殿外候命的小太監更是嚇得心驚膽顫,連探頭張望的勇氣都沒有。眼見慈壽宮中無人敢搭話,張年只得悄悄朝旁邊的一個宮女打了個眼色,命她去玉宸宮報信,自己則小心翼翼地上前拾起了奏本,然後悄悄將它放在了案桌上。 「太后息怒,如今還未有正式的消息,不若等等看再說。」張年自昔日太后入宮時起便在身邊伺候,至今已經有三十餘年。因此儘管旁人不敢做聲,他卻乍著膽子勸道,「郡王畢竟還年輕,也許是有什麼緣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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