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夙夜宮聲 | 上頁 下頁
一〇


  果然,太后冷冷瞥了徐婕妤一眼,聲音一下子冷到了冰點:「倘若你不誣陷別人,哀家興許還能看在你這幾個月尚屬恭謹的份上,從輕發落。可你竟然想用子虛烏有的罪名攀汙他人,便是罪無可恕!來人,摘了徐婕妤的釵環,褫奪婕妤位號,打入碧波宮!」

  太后雷霆大怒,皇帝自己也在盛怒之下,而旁邊三個妃嬪誰不希望將來能夠少一個對手,樂觀其成還來不及,誰會想到替她求情?而看到徐婕妤跪在地上苦苦求饒這一幕,陳淑妃突然感到一陣後怕,若非剛剛被身後的宮女拉住,此刻怕是自己也討不了好吧?

  由於太后已經發話,慈壽宮幾個太監自然毫不手軟。一會兒工夫,徐婕妤頭上的釵環便被摘下,可憐一個剛剛還花容月貌的絕色嬪妃,此時卻髮髻散亂滿臉淚痕,哪裡還看得出半點尊貴的樣子?

  「還不把人拖下去?哀家最看不得這等搬弄是非的人!」太后沖著張年一聲厲喝,臉上陰霾密佈,「就是因為有這許多不識大體的女人,宮裡方才會有那麼多亂七八糟的事!」

  直到徐婕妤被兩個太監拖下去,皇帝方才站了起來,向太后躬身一禮道:「今日原本是大好的時節,卻讓人敗了興,兒臣也有錯處,還請太后寬宥。」

  「罷了,皇帝是一國的皇帝,這後宮出了這樣的女人,和你無干。」太后擺了擺手,突然又用森寒的目光掃了其他三個嬪妃一眼,「哀家還未老態龍鍾,宮裡頭那些魑魅魍魎的勾當,你們既然做了,便不要指望哀家不知道!新平郡王的事情,地方官府還未有什麼結論,你們就把那些亂七八糟的奴才往宮裡收,是何居心?哀家警告你們,後宮有後宮的本分,倘若逾越了去,休怪哀家無情!別一天到晚只知道把眼睛放在別人身上,你們若是能好好管束自己,位分之類的自然少不了你們!」

  在這一番措辭嚴厲的訓斥下,陳淑妃、趙美人、王美人俱都唯唯諾諾地低頭應了,心中無不暗罵徐婕妤多事。若不是這橫生枝節,今日原本是一件大好的事情,怎麼會弄到現如今的地步?至於最後一句話會給她們帶來如何的啟示,旁人便不得而知了。

  有了這一番變故,太后未免有些意興闌珊,見桌子上兩件彩頭猶在,更是覺得心中猶如梗著一根刺,竟懶得把東西拿回去。崔夙見今日火候差不多了,便上前一步低聲建議道:「太后,原本是歡歡喜喜的事,雖然鬧了這麼一出,但還是歡歡喜喜地結了吧。依我看,如今這裡還有三位娘娘,加上外面那屏風,正好有三件彩頭,便分賜給三位娘娘如何?」

  太后眉頭一皺,瞟了旁邊的皇帝一眼,見其沒有反對的表示,沉思片刻便點了點頭:「也好,你們三個一向還恭謹,今日的事就算了。哀家做主,這玉珮賞了陳淑妃,皇帝的青魚筆洗賞了趙美人,至於夙兒的屏風,便歸了王美人。」

  這一番意外之喜頓時讓三位嬪妃喜上眉梢,原本受了如此苛責,誰也不敢想還能奪得利物,誰知竟有這樣的意外?三人連忙跪下謝恩,而王美人最是歡喜,她的笑話根本沒說出口,偏偏卻得了一座最貴重的屏風,豈不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

  等到三位妃嬪告退辭去,太后方才長長歎了一口氣:「皇帝,宣德殿那一位確實太不像話了。自身無嗣還不是第一要緊的,可這後宮那麼多嬪妃,全都放任不管怎麼行?哀家還要處理朝政,哪兒有那麼多功夫花費在她們身上?」

  「太后說的是。」皇帝連忙欠身答應,趁太后不注意,又朝崔夙瞥了一眼,「皇后一直身體不好,也該有一個人主理六宮,至少得治理出一片清靜的天地來。只是,如今這些嬪妃都是出身顯貴,誰也不服誰,若是單單挑出一個位號尊的,只怕難以鎮壓大局。」

  「唉!」又歎了一口氣之後,太后便絕口不提此事,單挑了田菁陪她回宮,又朝崔夙笑道:「夙兒,今日拿你的屏風賞了人,既然皇帝說了要補償你,你便送皇帝回延福殿,順便討些利物回來。」

  崔夙一直就盼望著這個名正言順上延福殿的機會,而此議無疑也正中皇帝下懷。因此,太后剛走,崔夙便沖著皇帝笑道:「舅舅,上回你還說要送我一幅畫,加上這一次,我可是要好好去延福殿搜刮一回才是。」

  聽了這一聲舅舅,皇帝不由心中一暖,但轉而又生出一縷異樣的思緒。不過,當了三年皇帝,他別的本事興許不夠,可面不改色的功夫無疑是第一流的。轉瞬間,他便無所謂地笑道:「只要是夙兒你看中的,就算是把整個延福殿都搬空了,朕也由你!」

  兩人說笑了一會兒,便齊齊往外面走。進了玉宸宮正殿時,崔夙便停住了腳步,吩咐沉香和豫如待會兒去慈壽宮將田菁接回來,然後另點了兩個宮女隨行。

  玉宸宮和延福殿之間並不遠,因此一行人依舊是步行。而崔夙見左右宮女太監無不是隔著很長一段距離,突然低聲問道:「舅舅,七哥的事情你怎麼看?」

  皇帝面色陡地一變,眼角餘光朝四周微微一掃,把聲音更壓低了一些,「今日一早,朕和太后上朝的時候,群臣對這件事全都避而不談,顯然,陳蕪舟並沒有將此事大肆宣揚。只是,七郎貿然離開嶽州,確實是太膽大妄為了!太后一向都是眼中揉不得沙子的人,豈會輕易放過這等行徑?」

  與其說這是回答,不如說是皇帝的試探。崔夙頓時感到心頭一陣煩亂,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皇帝畢竟是皇帝,哪怕是傀儡,也總比他日淪落到臨江王和江東王那樣的境遇強,李明澤有什麼樣的把握,能夠讓皇帝冒著奇險庇護於他?

  兩人再未交談,各自在心中想著自己的事,就這麼一路到了延福殿。皇帝斥退了一干宮女太監,把崔夙帶入了一間偏殿。殿內竟是層層錯落有致的架子,每個架子上都擺放著一件珍玩,顯然都是價值不菲之物。

  「朕平素沒有什麼愛好,偏偏就對這些珍奇之物愛不釋手,也不知被太后罵過多少次玩物喪志。如今即便是當了皇帝,這性子依舊不好收拾。」皇帝自嘲地一笑,很是大方地說,「這裡沒有外人,夙兒你大可慢慢挑,朕就不在這裡礙著你的眼了!」

  見皇帝背著手離開,崔夙心中更是疑惑。太后不過是開個玩笑,而皇帝剛剛那席話,分明是坦白對這些東西異常珍愛,既然如此,他怎麼能如此放心地把她留在這裡,難不成就不怕她拿走他的心頭愛物?抑或是說,這其中還有別的名堂?

  果然,就在她一一辨認著架子上的各色古董珍玩時,忽然聽到背後傳來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她警覺地立刻轉過身,只見面前出現一個熟悉的身影。

  「夙兒,人生何處不相逢,我們又見面了!」

  一瞬間的驚詫過後,崔夙的臉色便恢復了平靜,儘管她的心中著實翻起了驚濤駭浪。要知道,皇宮不比其他地方,要能夠破開重重守衛出現在延福殿根本是不可能的。唯一的解釋就是,李明嘉能夠出現在這裡,根本是出自皇帝的授意!

  想到皇帝平日在太后面前的表現,再憶起皇帝種種令人費解的行徑,崔夙此時深深感覺到,這位人們口中的傀儡皇帝,只怕並不像表面那麼無能。甚至,那一層表像可能根本就是他裝出來的。

  儘管心中有各式各樣的疑惑,但她依舊強自鎮定心神,「五哥真是神通廣大,竟然能夠在延福殿中現身。難道,你就不怕我把此地的事情告訴太后麼?」

  「你不會的。」李明嘉突然上前一步,雙手重重抓住了崔夙的雙肩,硬是把她抵在靠牆的架子上,臉上的笑容充滿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色彩,「我知道,七弟如今不知所蹤,你很擔心是不是?上次你見過你的養父母,很想知道你自己的身世是不是?夙兒,謎團那麼多,你總不能放下這些,把我出賣給太后吧?」

  儘管沒有外人,但是,崔夙也對這種曖昧的姿勢極度惱火,而從李明嘉口中傳來的一絲絲熱氣,更是讓她忍無可忍。她冷笑一聲,兩隻軟軟垂在身體兩側的手突然抓住了李明嘉的肘關節,膝蓋一瞬間頂上了李明嘉的小腹,低喝一聲就把人橫推出去三尺,自己則趁機脫身。

  那種雲淡風輕的表皮一旦扯去,崔夙的目光中便多了一種寒光,「五哥,不要把我看做是那種無知的女人。倘若要我做什麼事,就不要試圖用這種話來要挾我!」

  李明嘉猶如初次認識一般,凝神注視了崔夙良久,臉色變幻不定,好一陣子才環抱雙手搖了搖頭:「就當是我錯了。不過,夙兒,就算你受盡太后寵愛,可這種日子誰知道是否長久?父皇,還有我那位遠在嶺南的大伯,當初還不是深受太后喜愛的兒子?人生在世,總得保一世平安,難道你就想一輩子在別人的陰影下過活嗎?太后已經老了,總有一天……」

  儘管李明嘉沒有說出那隱藏的意思,但是,他的言下之意崔夙又怎會不明白。更何況,李明嘉出現在這裡,自己倘若不作出選擇,哪怕是表面上的選擇,怕是根本難以出得這延福殿。誰說宮中無處不在太后監控之下?只怕是這延福殿,早已成了水潑不進的鐵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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