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夙夜宮聲 | 上頁 下頁


  崔夙猛地驚醒過來,連忙朝沈貴打了個眼色,這才起身從容不迫地答道:「正是,那一日我見他為人陷害,頗為可憐,誰知細細打量之後,竟發現昔日有一面之緣,就把人留下了。」說到這裡,她突然前行兩步跪了下來,「太后,我知道他原是罪人,入宮的時候又用了其他手段,罪責不輕。只請太后念在昔日我和七哥兒時玩伴舊情,容許我留下此人。」

  沈貴打從太后注意到他的時候便心驚膽戰,待聽得太后問到自己,一時嚇得腿都軟了。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崔夙竟會在太后面前如此直截了當地坦白所有事實,甚至還為自己求情,心中頓時五味俱全,情不自禁俯伏在地連連叩頭。

  「太后,此事都是奴才為了求一條活路膽大妄為,和郡主無關。郡主好心收留了奴才,奴才感恩不盡,但凡有罪責,都在奴才一身!」

  「你倒還算有良心,不枉夙兒救你一命!」太后居高臨下地打量了沈貴兩眼,隨手便把崔夙拉了起來,又深深歎了一口氣。

  「這宮中人人都是明哲保身,若是別人,聽到新平郡王從嶽州失蹤,忙著和他撇清關係還來不及,就是曾經收留了他府中舊人,恐怕也是殺人滅口免得夜長夢多,也唯有你還會為了一個小太監而求情。」

  儘管臉色有些蒼白,但崔夙的回答毫不退讓,「太后明鑒,若要絕情絕義,我當年便不會為七哥求情!」

  「唉,你這孩子!」太后無奈地搖了搖頭,也不去管地上的沈貴,拉著崔夙的手便再次走到了池邊,「這滿池蓮花在夏日開得再燦爛,到了秋冬之日也不過是形同枯草,這本是世間常理。你的性子哀家一直很嘉許,但仍需記得,剛則易折!」

  「太后的教誨,孫兒記下了!」

  聽到這裡,崔夙不由心中松了一口氣。太后既然下了如此斷語,那便是說此事完全無礙。經此一事,不僅沈貴的事情不會再成為別人的把柄,而且別人也再難以把李明澤失蹤的事牽扯到她的頭上。當下她又對沈貴喝道:「太后饒了你這一遭,還不趕緊謝恩!」

  沈貴只是憑著心中一股信念強自撐到現在,此時猛聽到這句,自然知道得到了赦令,偏偏身子已經癱軟動彈不得,費了老大的勁方才向前挪動了兩步,沙啞著嗓子拜謝道:「奴才謝太后恩典,謝郡主恩典!」言罷竟是泣不成聲。

  對於一個小太監的感激涕零,太后自然是不以為意,此時見他落淚,臉上又是情真意切,不由也有些感傷。可當著眾人的面,她卻只是微微點頭,不在這個話題上再作糾纏。

  田菁剛剛回宮,因此對於這一段有些猝不及防,及至見到崔夙向自己頷首微笑,她方才明白崔夙借機解決了一件大事,不覺搖了搖頭。發覺氣氛有些僵硬,她靈機一動,便悄悄回房取來了一支玉笛,在角落中輕輕吹奏了起來。

  笛聲先是低沉,隨後便一陣陣拔高,幾個悠揚的轉折音之後,立刻歡快了起來。仿佛這茫茫雪地之中多了不少小生靈,正在那裡忘情嬉戲;又猶如大風吹起朵朵梅花,紛紛揚揚灑落於地。須臾,水閣之中便似乎蕩漾著一縷清新的微風。

  太后和崔夙先是一愣,隨後便發覺了正在凝神吹笛的田菁,對視一眼後全都露出了又驚又喜的微笑。而此時,侍立一旁的張年連忙朝四周的幾個太監女官使了個眼色,等到他們一一退出,自己也躡手躡腳地溜了出去,唯獨留下了正在熱酒的沈貴。

  一曲完畢,太后撫掌贊道:「三年了,三年未聞阿菁這笛音,如今聽來依然妙不可言。宮中教坊便是有再多高手,卻也及不上你的清新自然!」

  崔夙心中歡喜十分,連忙附和道:「菁姨的絕妙技藝,別人自然比不上!」

  田菁正欲謙遜,外頭突然響起了一陣女人的喧嘩聲。幾乎是刹那之間,太后剛剛那輕鬆愉快的笑容頓時無影無蹤。

  外面的喧嘩聲響過一會兒,張年便疾步進了水閣。應該是受了些責難,因此他的臉色不太好看,聲音也有些僵硬。

  「回稟太后,陳淑妃、徐婕妤、趙美人和王美人來了,說是太后一人賞雪未免寂寞,所以前來相陪。」

  對於這種局面,崔夙早就有所預料。陳淑妃是太后娘家侄女,這種時候出現是很自然的事,至於徐婕妤、趙美人和王美人則勉強算是宮中得寵的妃嬪,再加上娘家都是名門,所以往日只要有得臉的事,都喜歡往太后面前湊湊。今次若不是太后來了玉宸宮,怕是她們早就喧賓奪主地先到了。

  「她們的腳倒是快。」太后不置可否地吐出一句話,突然轉頭看著崔夙,「今日是夙兒做東,讓不讓她們進來夙兒說了算。」

  見太后如此說,崔夙不禁笑道:「太后說笑了,我哪有膽量攔阻諸位娘娘?張公公,你去請諸位娘娘進來吧。」

  張年躬身應諾,轉身退出去相請,不一會兒,只聽一陣環佩叮噹之聲,四個華服麗人便從水閣另一邊徐徐而入。

  顯然,她們都經過了精心打扮,只是有過上次在慈壽宮送節禮的教訓,誰也不敢在首飾頭面上大做文章,就連往日最喜奢華的陳淑妃,也僅僅是在頭上戴了一枝攢珠金鳳,而徐婕妤則是斜插了一枝點珠步搖。至於趙美人和王美人,頭上各自尋常,身上穿件新裁的月白冬衣,加上外頭那各有特色的披風,襯著這冰天雪地愈發顯得楚楚動人。

  見這四個妃嬪沒有金玉滿頭,太后臉色稍霽,等她們依次行禮之後,便微微點頭道:「難得你們趕到這裡來,都坐吧。今日是甯宣郡主做東,不過是賞雪賞梅,應景兒湊個趣而已。你們既然來了,沒個由頭不好。這樣吧,哀家做主,你們每人講一個笑話,誰若是講得好,這塊玉便賞了她!」

  見太后解下了腰間那塊鳳紋玉珮,四個嬪妃的眼睛同時一亮。此物她們都聽人說過,乃是當年在冊立皇后的時候,先帝送給太后的一件禮物,如今竟拿出來當彩頭,誰不為之心動?撇開那羊脂玉的質地不談,僅是這象徵意義,便是非同小可。

  崔夙見徐婕妤和趙美人、王美人對視一眼,不動聲色地和陳淑妃拉開了一點距離,不由微微一笑。同是進宮三個多月,一個成了正一品四妃之一,另三個卻不過是婕妤和美人,要說心服口服恐怕是不可能的。最關鍵的是,徐婕妤三人大約也看出太后並未因為陳淑妃是自家侄女而另眼相看,否則根本不用比,這結果早就定了。

  正當四個妃嬪滿心熱望,準備開始的時候,外面突然響起了一個長長的聲音。

  「皇上駕到!」

  話音剛落,一身便袍的皇帝便精神奕奕地走了進來,利落地給太后行禮問安,又受了別人的禮,然後便笑道:「聽說夙兒請太后賞雪賞梅,朕也來湊個熱鬧!這孝道之事,不能讓夙兒一個人占全了!」

  崔夙情知是給皇帝報信的腳快,此刻不禁抿嘴一笑,伸手指了指桌子上那塊玉珮,「皇上來得正好,太后剛剛拿出了這塊玉珮做彩頭,說是要諸位娘娘說笑話,誰的笑話最好,便能奪了這彩頭去。如今皇上也來了,不如做一個裁判如何?」

  「哦,竟有此事?」皇帝往桌子上一瞧,臉色微變,但很快便饒有興致地點了點頭,「這樣吧,朕這個評判也不好白白做,來人,去取前日送來的那個青魚筆洗。到時誰能逗太后一樂,朕這青魚筆洗同樣賞了她!」

  見太后連連點頭,顯然很是高興,皇帝突然又提出了一個出人意料的建議,「夙兒,你既然是地主,不妨也撂下什麼物事作為彩頭?」

  崔夙聞言一呆:「皇上,你這不是存心為難我麼?我有什麼東西可以和太后皇上的賞賜比肩?」

  太后顯然興致極好,

  「上一次你還和哀家說,賞給你的那座十二扇鑲雞血石蘇鏽屏風擺不開,正好上一次陳淑妃她們幾個都曾經對哀家提過,想要一座同樣的。這樣,便把這個拿出來當作彩頭,哀家他日再賞你一個小的,這樣你也不必把東西硬生生地藏在庫房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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