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少年丞相世外客 | 上頁 下頁
一四一


  窗的縫隙開得很小,我偷偷伸出一隻手去,風刮過皮膚,雪落在掌心,有種冰冷的刺痛,卻也有種敏銳的清醒。我緩緩露出一個輕淺的笑容。

  腳步聲從身後傳來,我聽得出那是誰,落地較輕,卻沉穩有力,帶著從小養成的驕傲自信和高貴之氣。在這個世界,他也確實有驕傲的本錢——年少有為,腰纏萬貫,英俊瀟灑。然而,也就是這樣的本錢,讓他要面對比旁人更多的誘惑和選擇,也更容易失去真正寶貴的東西。該怎麼說呢?上帝終究是公平的,只是公平得有些冷血罷了。

  溫熱的手掌握上我的手腕,將我從寒風的洗禮中拉回來,聲音已沒有了病時的沙啞,但音域又闊了很多,光是聽就讓人覺得很性感。印象中的徐冽,確實是一個長得很不錯的男子。

  當然不是柳岑楓那樣的絕美,也不是韓絕那樣的清俊,他是屬於英俊的類型,身體有著陽剛的氣息和修長的線條,容易讓人想入非非。微微內陷的眼窩使整個人顯得稍稍憂鬱。

  如果非得找句話來形容,他就是那種很容易招女人暗戀和喜歡的男人。本質上有點類似於《倚天屠龍記》中說出最愛趙敏,卻非只愛趙敏的張無忌。

  「會著涼的。」徐冽把我的手抽回來,關上窗戶,然後用他溫熱的掌心焐我的手。

  我力道不大卻很堅決地抽回來:「你還不回上懷嗎?風雪明天就會停了。」

  「你就這麼希望我走嗎?」

  「沒有的事。」我微挑了挑眉,「只能說是隨你的便。」

  「伽藍!」他的雙手扳住我的肩,力道有些大,我微微皺眉,「伽藍!為什麼你對我一天比一天冷淡?哪怕是像幾天前冷言冷語也好,你……」

  「因為我在成長,一天一天……」殘酷地……「成長。」我歎了口氣,聽到廚房裡的響動,站起身來,「徐冽,你別傻了。現在的我,早就不是你當初愛的那個林伽藍。現在的我,每過一天,就會冷血多一分,曾經對你的愛恨也就多磨滅一分。」

  「我不會放棄的!」身上忽然被灼熱包圍,徐冽緊緊抱著我,啞著聲說,「我絕不放棄!你是我唯一的妻子,過去是,現在是,將來也是!」

  「喂!你這小子,叫你別占我妹妹便宜了,欠扁啊!」哥哥怒斥的聲音傳來。

  我掙了掙,徐冽卻越抱越緊,我只能講冷血的話,卻是實話:「隨便吧!反正你放不放棄,都和我沒有半點關……」

  灼熱的柔軟封住了我所有的聲音,這是什麼?我當然知道這是什麼。我震驚地僵在原地,徐冽在吻我,徐冽居然在吻我!我使勁地推拒他的胸膛,卻被緊緊地扣住腰,手貼在自己只著毛衣的胸前和他單薄的線衫上,隔著手掌的曖昧接觸,身體仿佛被點了場火。

  「你幹什麼?!」哥哥憤怒的聲音朝這邊沖過來。我感覺掌控在他手中的身體被挪了一個位置,剛剛分離的唇,緊接著被更熾熱的氣息攫住。徐冽一手箍著我的腰,一手緊緊扣住我欲後退的頭,手指插進我披散的發間遊移。在我氣盡時竄進來的舌,席捲我每一寸唇齒,仿佛火焰般燃燒,又仿佛清水般溫柔。舌尖被吮得發痛,冬天本就微腫的唇如火燒般灼麻,曾經無比熟悉的男性氣息,隨著那樣的糾纏包裹,一點點滲進我的體內,勾起最原始的欲望和記憶……

  啪——我一巴掌甩在他的臉上,聲音是連我自己也想像不到的顫抖,「徐冽,你憑什麼?!」

  「伽藍……」徐冽的聲音中還帶著粗重的喘息和欣喜,他一遍遍叫著我的名字靠近,「伽藍……我們可以回去的,可以的,你剛剛明明……」

  「閉嘴!」我低吼著打斷他,後退一步和他拉開距離。

  「你剛剛明明也有感覺。」他一把抓住我的肩膀,激動地在我耳邊喊,「為什麼要逃避?為什麼不肯面對?你明明還愛我的!」

  我牙關狠狠一緊,舉起手,就想再給他一巴掌。可是,掄起的手停在半空中,想甩下去,卻又甩不下去。心裡的煩躁和抑鬱幾乎要把我徹底淹沒了,我狠狠一把推開他欲將我抱緊的手,後退一步,冷冷地站在原地。

  吞噬般的黑暗中,我冷笑道:「徐冽,我承認,這個身體對你確實還有感覺。可是,也僅僅是軀體而已!這裡……」我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顫抖的手指微微下移,又指了指急促跳動的心臟,聲音裡有種悲愴的痛,「還有這裡,它們早因為曾經的絕望和傷痛把你忘了。我的靈魂,再也不會重新愛上你!」

  「這世間不是什麼事都可以重來,不是什麼傷害都可以抹殺的。」我深吸了一口氣,慢慢恢復平靜,「愛有多深,恨就有多深;幸福有多短暫,折磨就有多漫長。就算有一天我能忘掉所有的傷痛,那也是在我徹底忘了對你的愛的時候。」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卻能感覺到一種悲涼絕望的氣息縈繞在空氣中。我緩緩地一步一步地摸索著往樓上走,啞著聲道:「哥,可以替我把飯菜端上來嗎?我想在房裡吃。」

  「哦……好!好!」

  我單手扶著樓梯一步步往上走,每走一步腳就如灌鉛般沉重,為什麼要這麼激動呢?為什麼面對他還是冷靜不下來?明明是已經不愛的男子!明明是將我傷得遍體鱗傷的男子!

  快到門口的時候才想起沒帶手機,那裡面有剛剛下載來的MP3版《資治通鑒》。我只得慢慢摸索著下去拿,走到一半的時候,聽到哥哥和徐冽交談的聲音。

  「……我是恨不得你遭天譴!你知道藍藍當初有多慘嗎?一日之間,你拋棄了她,孩子沒了,眼睛也瞎了!雖然我不知道你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可我當時真恨不得殺了你!」

  徐冽沉默了很久很久,才用沙啞的聲音說:「對不起……」

  哥哥哼了一聲,不過顯然還是受用了徐冽難得的道歉:「雖然我真的很討厭你,不過有些事,還是告訴你的好。旁觀者清,當局者迷……」

  「什……麼?」

  哥哥歎了一口氣才說:「藍藍在瑞士這半年幾乎像完全變了一個人,眼睛看不見,她不急不躁;每天只能一個人待在家裡,也沒有什麼抱怨;很多時候說出的話,連阿姨都不得不動容,就像是歷經滄桑。藍藍變得成熟穩重了,藍藍長大了。可是,她也越來越沉默寡言,面無表情,很多時候,我甚至完全不知道她在黑暗中想些什麼。」

  哥哥拍了拍徐冽的肩膀:「明白了嗎?藍藍剛剛會有那麼大的反應,激動的情緒任誰都看得出來,說明她其實還是在乎你的。」

  頓了頓,哥哥又道,聲音中既是不甘又是無奈:「只有你才能讓她有……藍……藍藍!」

  哥哥顯然發現我在樓梯上了,語氣頓時虛了幾分:「你……你不是說上去了嗎?」

  「我來拿手機。」我漫不經心地往下走。還沒走幾步,已經有人扶住了我,溫熱的手掌,修長的手指,就算不猜也知道是誰。

  我想抽回手,他猛地加大了手勁,癡癡地叫著我的名字:「伽藍……伽藍……」他輕輕攬住我的肩,聲音嘶啞,「你受了那麼多苦,該死的我……竟然讓你受了那麼多苦!」

  「可是,我不想放手!」徐冽猛地收緊手,我又貼上了他堅實的胸膛,力道不大卻極堅決,是無論我怎樣掙扎也不放的堅決,「明知道沒有資格愛你,明知道你不會原諒我,我卻還是不想放手……放不了手……伽藍!伽藍!」

  愛,是一把沒有刃的刀,劃在皮膚上,隱隱的痛卻不會留痕。然而,一旦超過了某種底線,哪怕是無刃之刀,也一樣能傷得人鮮血淋漓。那是一種比利刃造成的傷口更大、需要更長時間才能癒合的傷。

  這樣的傷,我已經有了,刻骨銘心地印在身上。因為品嘗過了它的痛不欲生和撕心裂肺,所以才絕不容許自己將同樣的痛加諸在另一個我愛的人身上。

  我緩緩地脫離他的懷抱,仿佛自語地說:「有一個人,他天生不喜歡親近女人;有一個人,他不懂浪漫只會默默地守護;有一個人,對我承諾永遠,然後用比他生命更珍貴的愛情來實踐這個諾言。相守卻不能相愛,咫尺卻猶似天涯……」

  「伽藍,你……你在說什麼?」

  「我在說什麼?」我笑了,笑得很溫柔,只有想到那個人時,我才會有那麼酸楚卻溫柔的感覺,「我在說,我愛上了一個註定不能愛的人,可是,我甘之如飴,而且絕不後悔。徐冽,我們都放手吧,放掉那些不堪回首的過去……」

  「我不放!」徐冽低吼了一聲拽住我的手臂,「那些支撐我走到現在,支撐我找到你的回憶,那些已經成為我身體一部分的回憶,我怎麼放手?!伽藍你告訴我怎麼放手?!」

  我眉頭一皺,推開他,正待說話,二樓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和氣喘吁吁的喊聲:「藍藍……伽齊……藍藍……藍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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