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少年丞相世外客 | 上頁 下頁
一三二


  我閉了閉眼,漆黑融進漆黑,我無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掙不開他的懷抱,便不掙吧。我無法開口說原諒,也沒興趣虛偽地說當年並不全是你的錯,索性就一言不發。在無邊無際寒冷的黑暗中,我靜靜地沉默著。

  其實,我也想過這樣的情景。我已經不是當年單純的林伽藍了,所以會思考很多事情,一來有很多供我思考的時間,二來這是一個擅長思考的靈魂。所以我知道徐冽會有知道真相追悔莫及的一天,無關乎愛與不愛,只是純粹的痛悔。

  所以,我也曾用這種近乎殘忍的態度,想像過如果有一天他找到我時的憔悴、心痛和愧疚。只是我沒有想到的是,這樣的殘忍,原來並不能使我快樂,甚至有種失去什麼珍貴東西的悲傷。

  這是一個充滿戲劇性的平安夜,狗血的劇情,不顧一切的男主角,與一切都不顧的女主角,上演著慘淡的一幕。

  「放手吧。」我說,「我沒有再次飛天遁地的本事。」

  也許是我冷漠的語氣,也許是剛剛拂過那陣風的冰冷,讓他打了個冷戰。他緩緩地鬆開手,讓我不經意地想起觀日坡上那個緊緊抱住我,卻最終不得不放手的青衣男子。

  眼眶有些濕潤,我向旁邊伸出手,扶上宇飛的輪椅說:「哥,我們回去吧。」

  哥頓了頓,連聲說好,然後走上前扶住我的手肘。

  「伽藍。」徐冽在身後叫我的名字,「我沒有簽離婚協議書。」

  我心頭滯了滯,冷笑浮上嘴角道:「然後呢?」我用極平靜的聲音問他,「然後呢?」

  「跟我回去吧。」徐冽艱澀地開口,「再給我一次機會……我絕不會讓你再受任何傷害!」

  不會讓我再受任何傷害?呵,這句話……對正受著傷害的我來說,是多可笑的承諾啊!如果你可以讓我不再受任何傷害,我情願忘記一切跟你回去。可是,你可以嗎?

  你可以讓我的孩子回來嗎?你可以讓子默復活嗎?你可以讓宇飛回到從前嗎?你可以……讓我和亦寒重新相愛嗎?你不能……你什麼都不能,又憑什麼說不讓我再受傷害?

  我歎了口氣,有些好笑,這樣遷怒的心情,真是幼稚得不像我會有的。我輕晃了晃腦袋,在哥哥的攙扶下,慢慢往小別墅的方向走去。

  「伽藍!」他的聲音忽然近在咫尺,灼熱恐慌的氣息吐在我面前。因為動作太快,我沒能聽清他是怎麼來到我面前的,只是當我回過神的時候,他已經抓住了我的手臂,像拼了命地要我正視他,卻又小心翼翼地抓著我的肩。

  「你沒有話要對我說嗎?」他用近乎顫抖沙啞的聲音問我,「一句也沒有嗎?」

  我因為過近的男性氣息微微皺了皺眉,問道:「說什麼呢?」我無聲地笑笑,「我該說什麼呢?平安夜快樂嗎?還是好久不見?」

  更何況,我根本就連你的臉都看不到,你作出任何悔恨、內疚,甚至絕望的表情,又有什麼意義呢?

  「伽藍……你不要這樣。」徐冽一寸寸收緊手,將我抱在懷裡,火熱而緊窒的懷抱,既熟悉,又陌生。曾幾何時,這是我貪戀的所有啊!曾幾何時,這是我深愛的一切啊!

  是我從什麼時候開始變了嗎?是品嘗到咫尺天涯,連淚水都流不出的刻骨痛苦後?是在子默魂飛魄散後?是在機場眼睜睜看著他與雪兒相攜離去後?還是更早,早在那青衫銀絲的身影用他的鮮血在我心底印下鮮紅烙印的時候?

  「徐冽。」這是見面後,我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讓他輕輕顫抖了一下,隨即將我擁得更緊。那種小心翼翼的喜悅,惶恐地珍惜著的擁抱,讓我為自己後面要說的話微微酸楚了一下,「徐冽,我們回不去的。我……」

  「我愛你!!」徐冽大聲地、慌亂地打斷我的話,「伽藍!我愛你!真的真的很愛你!事到如今才意識到我有多愛你,真的太晚了嗎?」

  我沉默了良久,想掙脫他的懷抱,卻被他抱得更緊,哥哥和阿姨不知道在想什麼,也不過來拉開我們,甚至不說話。我只能聽著徐冽紊亂的心跳,無聲歎息道:「是的,已經太晚了。」

  晚到我幾乎要忘了你的存在,晚到當初的感情已消磨殆盡,晚到曾經天真愚蠢卻快樂的林伽藍已消失無蹤。

  我沒有責備的力氣,沒有怨恨的力氣,甚至沒有聽他訴說感情的力氣,原以為應該會有的酣暢淋漓的報復,終究只是我的想像。他的出現,他的內疚,他的痛苦,不過是平白將那個不堪回首的過去重新鋪展在我面前罷了。氣息通通吐在了絨毛的圍巾上,貼著的下巴有些濕熱,我用平靜的語氣道:「徐冽,放手吧,我要回去了。」

  「不放!」徐冽帶著近乎任性的固執嘶吼,「我永遠都不會再放手了。伽藍,你是我的妻,我唯一愛的人啊!我怎麼會對你放手,當初的我怎麼會對你放手?」

  「你果然還是一樣的高傲啊!」我緩緩抬起頭來,在黑暗中露出嘲諷的冷笑,「你知道什麼是永遠嗎?你知道承載永遠的痛有多沉重嗎?不,你什麼都不知道!當初輕易說出永遠,又輕易放手的你,沒有資格說這個詞。」

  你知道什麼是永遠嗎?永遠是就算捨棄生命也要守護的執著,永遠是就算相伴相守也無法相愛的傷痛。

  「永遠,只比公子的生命,多一天。」那個用清冷的聲音對我說永遠的男子,他是用什麼樣的心情捨棄我們的愛情,留在我的身邊,你能瞭解嗎?

  「放手。」我用冷靜到極致的聲音說,「哥,帶我進屋!」

  「好……好!」哥像是恍然大悟,連忙又恢復了剛剛的兇悍,「叫你放手聽到了沒有?事到如今,來裝什麼可憐,裝了也沒人看得見。」不知為何,我總覺得哥哥的語氣緩和了一些,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氣憤,卻少了方才視若仇敵的痛恨。

  徐冽的手僵直了一下,緩緩鬆開我,我猛地退後一步,轉身就走。

  平日的我就算沒有人攙扶,也可以穩穩地尋找到臺階,然後扶著把手走進屋裡。可是,我今天的心情太急躁,太想脫離空氣中的冰寒,竟沒有注意到前方不遠處就是臺階。腳下趔趄了一下。

  「伽藍——」

  「藍藍——」

  我痛得齜牙咧嘴,手肘和膝蓋都撞在臺階上,只在裡面穿了條緊身褲的膝蓋肯定是淤青了,反倒是穿著厚厚的大衣的手肘,不過是一陣鈍痛罷了。

  下一刻,我就被騰空抱了起來,這個溫熱而輕柔的懷抱,將就算裹成粽子仍顯瘦小的我緊緊鎖在懷裡。他終究還是比離我更近的哥哥快了一步,我的心中泛起一種無奈的酸楚。

  徐冽緊張地問:「伽藍,你怎麼樣?哪裡痛?……」

  他以為我還是小孩子嗎?失明後的我,早習慣了各種各樣的撞擊和疼痛,如果不是這一下摔得比較厲害,甚至連皺眉也是奢侈的。

  「沒事。」我搖頭,然後掙扎著跳下來,腳剛一落地,膝蓋上的疼痛就讓我的身體又一陣傾斜顫抖,我感覺到他的緊張,和又要抱起我的動作,冷聲道,「夠了!」

  微微喘息了一下,我伸出手,哥哥連忙扶住我。我摸索著一手扶上欄杆,小心地一點一點地往前走,只想快點回到那個溫暖熟悉的小屋中。

  「伽……藍……」徐冽用一種近乎恐懼的聲音叫我,顫抖的音,仿佛帶動了冰冷的空氣,在我耳邊輕輕波蕩,透心寒,「伽藍,你的……眼睛……」

  「瞎了。」我頭也不回地告訴他,這樣他就又多了一個內疚的理由。讓他被悔恨壓死算了。

  我不知道他是在消化這個消息,還是被徹底嚇傻了,反正身後連半點聲響也沒有,靜寂得可怕。

  ……

  他發出了一個單音,直到他重複了很多遍我才聽清:「……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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