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少年丞相世外客 | 上頁 下頁
九四


  「伽藍……」他仍是低低柔和地喚我。

  我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反手緊緊抱住他,如小孩一般號啕大哭:「子默……我不想你消失……你消失了我怎麼辦?子默……子默……」

  「伽藍,你聽我說。」子默緩緩鬆開我,眸中神光依然溫柔,臉上卻帶了我熟悉的從容淡定,夾雜著絕望和眷戀,刻在柳岑楓絕美的臉上,卻比那精緻的五官更動人心魄,「伽藍,你好好聽著。天下待要一統,唯東南之地必先取之。風吟本為穆嘉王朝後裔,且處金耀邊境,雖如今君臣耽于安樂重文輕武,然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風吟文人多氣節,難以收服,又與擅長海戰的出雲島國關係密切,實在不可小看。你若要統一天下,必從風吟開刀。火翎少了柳岑楓,其他人不足為懼,可引他們先來偷襲,再施以沉重打擊,令其在幾年之內無力進犯。如此你才可無後顧之憂地攻打風吟,取風吟者,計為主,戰為輔;計者,攻心為主,攻城為輔。攻心計主要用於三者,風吟太子妃,出雲島國以及楊毅。風吟一戰取勝,你的威望再難以壓制,楊毅必然會先奪你兵權,再取你性命。與其被迫得險死還生,不如謀定而後動。」

  子默溫柔憐惜地看著我,臉色漸漸蒼白,眼神開始迷離,他的目光卻不肯移開一瞬:「伽藍,誰說女子不可為帝,誰說你必須輔佐楊毅統一大陸順應歷史。既然楊毅沒有容忍你這種不世天才存在的胸襟,不如放棄他,重新開闢一個屬於你自己的王朝,創造一個不朽的神話。而攻下風吟,正是這個神話的開始。」

  他輕扶著我的臉,不顧我滿臉的驚異,緩緩靠近在我臉頰印下一吻,柔聲道:「伽藍,我再也看不到那一天了,但這卻是我為你謀劃的最後一個計策。唯一一個全心全意,只為你所定的計策。」

  眼眶濕潤,泣不成聲的痛在心底蔓延,我正要說話,子默卻猛地推開我,從胸口抽出一把匕首,沒有半分猶豫地沖著自己胸口狠紮下去。

  「啊——」我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發了瘋般撲過去,然而,還是晚了一步。雖然偏離了心臟數寸,可是血卻如岩漿般噴湧出來。

  子默緩緩地從床沿倒下去,軟倒在地上。我大聲哭泣著,驚惶地用手按著胸口的血,卻見一道白光慢慢自那身體上冒起,淡淡如一道輕嫋的煙,連面容也看不清了。

  我驚喜地喊道:「子默!快!快回來水鏈……」

  那張清俊淡漠的臉我看不清了,那雙棕色的溫潤眼眸我也看不清了,只覺他是在搖頭,輕輕緩緩地搖了兩下。然後用我熟悉的雙重音說:「伽藍,能遇見你,我很開心……」

  「真的……很開心。哪怕,千年只為這一刹那,我也了無遺憾了……伽藍……我愛……」

  猛烈的白光從那道模糊的身影所在處散發出來,仿佛閃光彈爆炸般瞬間充斥了整個房間,桌椅床門都劇烈地搖晃著,房子似要被這股衝擊轟塌了一般。那光卻終於衝破了石屋的束縛,直達天際,照亮了整個天空。

  刹那千年——刹那千年——刹那千年……如此悲傷,如此悠遠,如此寧靜幸福的聲音一遍遍在天空回蕩,回蕩……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著空蕩蕩地房子,轉了個圈,什麼也看不到。我在心裡叫道:「子默,你在哪?快出來吧。」

  沒有任何回聲,我又轉了幾個圈,看到渾身是血的柳岑楓虛弱地站起身來,點了幾個穴道,吃力地在床沿坐下來。我認真地看著他問:「你看到子默了嗎?」

  柳岑楓皺眉看著我,嘴角勾起個冷笑的弧度:「原來你還有這等能力,剛剛附在我身上的是個鬼魂嗎?」

  我瞪了他一眼,不理會他,開始在房中尋找。床底,被子裡,桌子下,櫃子中,我一邊找一邊小心翼翼地道:「子默,你出來吧!我以後什麼都聽你的,我幫你毀掉金耀國,你不要再躲我了好不好?」

  「嗯?」低沉魅惑又帶了幾分虛弱的聲音在房中響起,「魂飛魄散消失了嗎?」

  「你閉嘴!!」我大吼了一聲,發狂似的瞪著他,「子默不會消失的,絕對不會消失的!」

  我已經看不清他任何的表情了,我開始在房中低喊,小心翼翼地喊叫:「子默!子默!你別藏了,快出來吧!我都看見你了,真的……」

  「藍藍!藍藍!」誰在叫我,我晃著頭,淩亂的髮絲亂揚,隱隱看到了白衣上殷紅的血。忽然,胸口一陣作嘔,血脈翻騰著,糾結到腦海,腦中有一張張極其珍貴的畫面,如卷軸般展開飛舞,然後消失無蹤。

  月澄淨,花滿庭,玉宇無塵

  長髮及腰,頭戴書生帽的白衣男子飄搖空中,棕色的半透明雙眸,落在我身上。

  他白皙透明的臉上露出了狂喜:「你果然看得見我!」

  「我叫韓非,字子默,是金耀國嘉和十三年的狀元,因全家遭人陷害冤死獄中,魂魄不散,是以一直游離在九重天外。」

  他雙眼牢牢盯著我,像在催眠一般,沉聲道,「我會教你,我會幫你,在你離開以前,我會讓你在金耀國的朝堂上象臨宇一樣綻放光彩。」

  雲遮月,花弄影,蕭瑟秋風

  他近乎透明的手伸了出來,虛撫過我的頭頂:「伽藍,你真的不適合這個世界。更何況,一個人的精神,又如何能承受兩個世界的煎熬呢?我不能為自己的願望,而毀了你啊!」

  「林伽藍……你究竟是太過愚蠢,還是骨子裡自私的徹底?你竟從未想過,你這般好心做成的壞事,讓人無從責備,無力漫駡,甚至比那蓄意而謀的惡意,更讓人痛恨嗎?」

  「伽藍,別這樣。」他的聲音從來沒有這樣彷徨心疼過,手指伸到我面前,想碰觸我的臉,卻發現根本做不到。他眼神一暗,低低地說:「伽藍,哭出來吧。」

  梅依舊,燈如晝,月滿西樓

  他怔怔地看著我,雙眼有些迷離,不知道是因為陽光還是其它。他輕輕勾起嘴角在笑,眼神卻是那麼的哀傷憐惜,溫潤的聲音帶著雙重的磁性,回蕩在夕陽下,芳草間:「……在熊熊烈焰下浴火重生……雖美卻痛……美輪美奐……痛不欲生……」

  他沖我淺淡一笑:「伽藍,你要記住,從這場戰役開始,我所布的每一個局,所出的每一個計謀,或者不是最好的,但絕對是最適合你的。你要試著觀察,試著學習,這樣,就算哪一天我不在你身邊了,你也能自己應付。」

  風北起,葉枯黃,冷月寒霜

  他笑道:「伽藍,你越來越像那大權在握,冷血無情的丞相了。」聲音悠遠。

  如許薄弱的幸福中,我聽到他在空中發笑,那笑不似嘲諷,不似祝福,卻帶著濃濃的悲傷孤獨和寂寥,讓我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林伽藍,你給我睜開眼睛看看清楚!現在的這個柳岑楓,除了擁有聶宇飛的記憶,還有哪一點像他?!如今的他,是魔鬼,是冷血的你無法想像的病態的人,絕不會念著你們過去那一點幼稚的情誼就放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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