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少年丞相世外客 | 上頁 下頁 |
七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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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低一笑,飲盡杯中酒:「我若說我沒醉,你定是不相信的。」我又斟了一杯,眼看著那想阻止我的手伸到一半,又縮了回去,我一飲而盡:「而如今,我天天處在這詭異的幸福中,卻只覺那是無邊的地獄,惡魔的沼澤,掙不脫,逃不了,還要強作歡笑。」 我一杯一杯地灌著酒,腦袋終於開始有點昏沉了,意識雖然清醒,卻無法控制自己的言行。我輕輕笑著,講話的聲音有些含糊:「有時候我總在想,為什麼兩個世界好像都不是屬於我的。我愛的人,不愛我了。我的世界,我看不見了。愛我的人,愛的並不是真正的我。我駐留的世界,卻從不屬於我。哈……真好笑,像在繞口令……」 「公子……」這一次,亦寒堅決地拿過我手中已經快見底的酒壺,輕輕抱住了已經東倒西歪的我,「公子,你醉了。」 「醉了?」胸口一股酒氣上來,我重重地咳嗽出聲,嘴唇面頰熱的發燙,「我倒希望能醉了。忘了徐冽,忘了傷痛,忘了曾經的愚蠢。可是,我卻偏偏比誰都清醒!」 身體一輕,我被他抱了起來,雙手自然地攏上他脖子,清冽的氣息一股腦兒鑽進我口鼻間,熟悉地我想要落淚。我將臉貼著他的鎖骨,居高臨下俯視著熱鬧喧嘩的都城洛南,只覺那樣的繁華,從來不是屬於我的。我幽幽道:「亦寒,我若愛上你了怎麼辦?」 緊貼著我的身體猛然一僵,輕淺的呼吸繾綣環繞在我的周圍。我無聲地說:「明知道你愛的人不是我,我卻還是愛上你了,該怎麼辦?」 覆在我身上的手一寸寸收緊,漆黑的眼眸中又有那熟悉的墨綠色在掙扎奔騰,似要突破重重障礙竄出來。我咯咯笑了起來,用手指戳戳他堅實的胸膛道:「傻瓜,跟你開玩笑的。」 我抬起頭,看到在空中流瀉飛舞的墨色長髮,清秀臉龐,棕色眼眸,嫣然一笑道:「臨宇選的這條路,根本沒有愛人和被愛的權利。呐,你說是嗎?」 低下頭剛好對上亦寒清冷深邃的黑眸,那裡沉澱了太深的渴望太多的痛楚。我的腦袋無力地垂下,低聲道:「我或許真的醉了,亦寒,我們下去吧。」 我緊緊地縮在亦寒懷中,感受著從空中降落的輕盈和虛幻。我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對自己重複著什麼,直到輕喃出聲:「徐冽……再見……」淚無聲地湧出,又無聲地消失。 又過了幾天,新年的氣氛終於消散了。這日我聽到一個令我關注的消息,我金耀出使火翎的使者回來了,隨同而來的還有火翎國使臣。由於此次大戰是我金耀大獲全勝,所以無論如何都該由他們提出結盟。但我所關注的並非這個消息本身,而是這個使者,竟是被我遺忘良久的陳勝。想到他處心積慮地把我騙到危險之處,想到夜部的幾十條人命,想到我和亦寒在沙漠中遭受的痛苦,想到他此次回來定會第一時間過來見我,我無聲地笑了。 果不其然,這日我正舒服地躺在亭中賞景喝亦寒泡的茶,就有下人進來遞上了拜貼。看到暗紅拜貼上的「清空」二字,我嘴角微揚,淡淡道:「帶他到書房來。」 陳勝進來的時候,亦寒正點著熏香,而我則斜倚在短榻上閱讀一本劄記。提到這個,我不得不說下,因為在現代雙目失明,除非是哥哥為我朗讀,否則根本沒法看書。所以在古代這半年多,我竟慢慢迷上了閱讀各種書籍,尤其臨宇這具身體的記憶力極好,家中藏書又多,閒時我和子默兩人一上一下看得真是相當暢快。只是據子默所說,這些藏書中絕版孤本不多,倒是有些遺憾。 陳勝一進門就恭恭敬敬地向我行禮:「清空拜見先生。」轉了個身面向亦寒又躬身道,「清空拜謝風侍衛救命之恩。」 亦寒正輕輕將熏香撥均勻,隨即來到我身邊手法熟練地沖泡清茶,絲毫沒有搭理他的意思。我笑笑道:「清空不必多禮。」指了指熏香旁的梨木椅,「坐吧。」 陳勝依言坐了下來,偷看我的表情有些惴惴,見我只是淡笑著不時喝口茶看看書。只得面色有些尷尬地道:「老師,學生當日回去普華街時,你和風侍衛已經不見了,那個客棧也廢置了。學生也是急得不行,恨不得進那沙漠去尋找老師,可是……可是,皇上聖旨一下讓學生出使火翎,學生才不得已……」 「清空。」我打斷他,笑著抬起頭來,「當時你如何知道我和亦寒是進了沙漠的?」 陳勝面色大變,眼中神光閃爍,語調也有些結巴:「學……學生當日查看客棧種種跡象,推斷出來的。」 我不置可否地端起茶飲盡,等亦寒又倒滿了一杯,我遞給他道:「這種茶味道不錯,你自己定是還沒試過。」亦寒點了點頭,接過茶一飲而盡。 我笑道:「味道如何?」 「泉水味淡了些。」亦寒淡淡答了一句,取過茶壺又倒了滿滿一杯,遞給我。但因杯子極小,是以即便飲盡也不覺多。 我抬起頭見陳勝的面色越來越凝重,眼底還有潛藏的殺機,不由笑道:「陳勝,你也不必再裝了。木勝字無涯,風吟國宰相木成英的族侄,曾是太子卓清侍讀,帝王寵臣,我說得是嗎?」 陳勝猛地瞪大了眼,臉上的震驚和駭然簡直無法用言語來形容。他恐怕做夢也想不到,我竟然能清楚查到如此機密的事吧? 我輕輕把玩著茶杯,斜睨著他:「你說,我若是讓人將這個消息傳到皇上耳中會如何?」 陳勝臉色忽青忽白,半晌才勉強定下心神笑道:「老師不會的。」說這句話時,他的嗓音仍有些顫抖,但話一出口他反而正定了下來,臉上露出與他平日完全不像的幽深笑容:「老師若是想告訴皇上就不會特地跟學生說這些話。更何況,老師如今與皇上的不合,懂得局勢的人早看得一清二楚了,我想把我的身份暴露給皇上,對老師並沒有好處吧?」 我仍是不置可否地笑,他微微疑惑地看著我,似在探究又似在懷疑,忽地輕喃了一句:「老師與半年之前簡直判若兩人。」 我微斂了笑意,有些不耐地直視著他:「木勝,你該清楚,光這些理由無法說服我。」 陳勝幽幽一笑,眼底深處竟是成竹在胸的自信:「老師能查出學生的身份,想必在風吟是有極大的勢力。但這些暗探,老師卻從未告與皇上知道。再加上普華街中那些莫名出現的人,清空若是被皇上懷疑了身份,為了自保,不得已也只好出賣老師了。」 看著他極其自信甚至驕傲的眼神,心底有種冰涼的痛快。我莞爾一笑,轉向亦寒道:「去把熏香滅了吧,陳公子吸入如此多的丹心海棠,也該夠了。」 陳勝眼望著亦寒面無表情地走到他剛剛點燃的熏香前,袖子輕揮,煙霧一陣飄蕩便漸漸消散無蹤。他的臉色卻是一陣陣發白,那神色分明在說:我怎會忘了他是毒王的丈夫。 我低低一笑,那笑卻冰冷徹骨至極:「此藥不會要你的命,但絕不可碰觸到肋下 穴,且每月這個時候你必須到我地方索取解藥,否則,痛不欲生。」 頓了頓,我又道:「你定是奇怪為何我和亦寒沒中毒……」我含笑兩手拈起茶杯在他面前晃了晃,「只因,這茶中加瞭解藥。你若不信,盡可以自己按下 穴試試。」 陳勝的面色慘白,看著我的眼神怨恨無比,他緩緩伸出右手顫抖著按了下去…… 「啊啊啊——」陳勝大叫了一聲跌倒在地上打滾,原本清秀的臉龐整個扭曲在一起,翻滾蜷縮又難看地匍匐爬向我。我也被嚇了一跳,抬頭看向亦寒:「這藥如此厲害的嗎?」 亦寒眼中的笑意一閃而逝:「夫人說,此人害得她幾天沒睡好覺,沒吃好飯,她自然要好好感謝一番,是以稍稍改良了藥物的成分。」 我低咳了兩聲掩過笑意,那哭叫聲仍在持續,實在太尖銳了。我有些無奈地捂著耳朵道:「好吵,亦寒,讓他停下來吧。」 陳勝仍在低低的呻吟,可是他匍匐在地上看著我的神情,卻是連怨恨都沒有了只餘恐懼和駭然。我走前幾步低頭看著他,淺淺笑道:「陳勝,下個月初八以前你最好想清楚如何說服我早早給你解藥。否則,我也只能用你的痛苦來慢慢抵我手下的生命了。」 「亦寒。」我揮了揮手道,「送他出去,記得莫讓人看到他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免得疑心於我。」亦寒走前兩步,也不見怎麼用力,就已將陳勝提了起來,只一個閃身,就消失在房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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