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少年丞相世外客 | 上頁 下頁
六四


  雲顏忽地輕輕抱住了我,柔聲道:「臨宇,不要露出這樣的表情,我看著……好心痛。這裡又讓你想起他了是嗎?」

  我渾身一顫,開始緩緩地回顧四周,目光從紫檀木的書案,到鋪著錦繡墊縟的短榻,幾盆錯落有致放置的古梅金橘盆景,雪亮剔透的窗紗,最後目光落在身後這張黃色菱花兒絲縟鋪成的大床。恍惚間,我看到一個在上面掙扎哀嚎的身影,他有著一張日月為之失色的俊秀臉龐,此刻卻痛苦地扭曲;他有著兩片點染妖媚婉約的唇,此刻卻鮮血淋漓;他有著一雙燦若星辰不笑而自含風情的鳳目,此刻卻盈滿了仇恨和苦痛……

  他……他曾經是如此的儀容秀雅,丰姿如仙。可是此刻地他卻揪住我的衣擺一遍遍念著:「我恨……我好恨啊……」死不瞑目。

  「砰——」一聲響,我似乎聽到了什麼動靜,我想問發生什麼事了,可是卻動不了。雲顏和亦寒緊張地叫我,然後有一雙手小心地扶我起來,清冷安心的氣息包圍住我全身:「公子,公子!」我這才知道,原來,那砰的一聲,竟是我跌倒發出來的。

  我緩緩抬起頭,雲顏隱含淚水的眼眸中映出我蒼白如雪的容顏。我聽到自己用很平靜的聲音問她:「雲顏,這裡曾經關過誰?」

  「臨宇……」她低低地喚了聲,雙唇顫抖,「你開始記起來了嗎?」

  我不說是,也不說不是,只是靜靜地執著地看著她。

  雲顏低歎了一聲道:「可為,任可為。臨宇,你可還記得這個人?」

  腦中有些混亂,我憑著臨宇超強的記憶力在腦中搜索了好久,才猛地抬頭道:「任堯,字可為。就是那個我為了替他洗雪冤屈而參加科考,又為了替他報仇而輔佐楊毅之人。」

  雲顏眸中一暗,輕輕攬住了我。我發現她的身軀在不住顫抖,於是我伸手扶住她肩膀,想撫慰她,卻猛地發現,原來那顫抖竟來自於我自己。

  「那任堯是金耀出了名的美男才子,前朝監察禦史任飛之子。他雖早早就死了,卻仍被世人將其與你秦洛,韓府三公子韓絕,以及火翎國的柳岑楓並稱伊修大陸四大絕世佳公子。嘉應二十二年,太子楊潛因為查出任飛有意投靠三皇子楊毅,便給他安了個莫須有的叛國罪名,全家抄斬的抄斬,充軍的充軍,入獄的入獄。而那任堯,就被秘密囚禁在這裡整整兩年。」

  我抬頭撇了眼四周,又連忙垂下,心裡有種異樣的恐懼,害怕看到什麼:「我與那任堯是怎麼認識的?」

  雲顏又是一歎道:「當年你確實有志於救民水火,但你寧願在民間開設伊修學堂,也不願……事實你的身份,也是不敢走入官場。那任堯才華橫溢,卻與你存著同樣的心思,認為官場是個大染缸,不入也罷。你們二人在酒樓偶遇,從相識到相知,隨即便是整整三天三夜的談天說地。只是,你那時正要趕往水霧,便約定三個月後當天相見,誰知……誰知等你回來,他們全家下獄,而他,你只打聽出被太子囚禁,卻不知情況如何。第二天,一個小廝模樣的人送來一封信,你看完後居然如發了瘋一般要衝進皇宮去救人。我和亦寒、李叔好不容易打暈了你,才將你帶回來。可是,第二天你卻未跟我商量就擅自報名參加了增設的科舉。」

  雲顏扶我坐在短榻上半靠著,而她則將頭枕在我身上:「臨宇,你也知道你的身份,官場如此複雜,又不乏能人,萬一哪天被發現,那可是欺君之罪啊!可是,我卻阻止不了你。從小你便對任何事任何人毫不在意,無論處在怎樣的境地,你總是那麼鎮定,那麼冷靜。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你如此慌亂,就像天要塌下來了一樣。就是……就是秦叔死的時候,我也沒見你這般恐懼傷心過。所以,才答應你入官場。誰知,還是晚了一步……」

  ***

  我靜默了許久,才將腦中紛繁的思緒統統沉寂下去。儘管很痛,但那些畢竟是臨宇的,而不是我的。我這樣對自己說著,於是抬頭問道:「雲顏,捕影呢?」

  雲顏一愣,臉上閃過一絲異樣的紅暈,撇嘴道:「我怎麼知道!」

  我詫異地看著她:「可是玲瓏不是說他進宮陪你來了嗎?」

  雲顏嘟起了腮幫子,形態甚是可愛,良久才頹然道:「被我氣走了。」

  見我一臉驚訝地望著她,她狠狠地在我腳上捶了一下,像是在通過我的腳捶某人。直到我低叫呼痛,她才道:「誰讓他非說要帶我走?莫說這皇宮守衛森嚴,就是我手上這鐐銬打得開嗎?然後,他又說要去刺殺皇帝,氣得我脫口大罵:「你又不是我什麼人,要你管什麼閒事?」結果,他就跑了。」

  我半張了嘴,看看他,又看看亦寒,他眼中閃過一絲笑意,點了點頭。我還是有幾分不信,抬頭看子默。子默噗哧一聲笑了出來:「說你遲鈍真是抬舉你了,簡直就是榆木腦袋。你猜得不錯,捕影確實喜歡你家夫人。」

  我低頭看看雲顏又是憤恨又是嬌羞的絕麗容顏,心中一動,看來雲顏也並非無情啊!正待說話,卻聽小安子在外叫道:「公子,兩個時辰到了。」

  我一驚,才記起楊毅的話,一想到又要應付那喜怒莫測的帝王,我的腦袋便一陣陣漲疼。雲顏扶著我站起身來,眉頭緊皺:「夫君,事情或許沒有想像中那麼糟,你隨機應變就好,千萬莫要太過倔強讓自己受傷。」

  雲顏話中有話,可是一聽她改了稱呼便知已不方便講話了。我只得點了點頭,抱了抱她,隨後在她的注視下,迅速離開了這個讓我壓抑萬分的房間。

  皇帝的禦書房外層層關卡,亦寒在第一層時便被攔了下來。我握了握他冰涼帶繭的手,兩人相視無語,他眼中的關心和擔憂我卻看得一清二楚。心忽然有某個角落被觸動了,那本就是被他剝裂出一個洞的角落,亦寒……亦寒……我在心底默念著他的名字,猛地一個轉身朝那吉凶未知,禍福難料的虎狼之地走去。

  我踩著水磨石鋪就的地板一步步走到那張楠木雕花案幾前,楊毅正坐在金龍椅上定定看著我。案幾左側擺了個青瓷甕,甕中插著卷軸字畫,隱隱遮住了他左側面孔,可是那雙灼灼望著我的眼眸,卻是絲毫掩飾不了的。他,外表看來謙和仁厚,禮賢下士,兼且愛民如子,可是,他畢竟是個帝王,主宰萬萬人生死的帝王。

  我深吸了一口氣,恭恭敬敬拜了下去:「參見皇上。」

  「免禮。」他淡淡說了一句,我一抬頭見到他一如往常的笑容,虎目帶著溫和又不失貴雅之氣,仿佛他仍是原來的那個謙謙君王,我也仍是他最寵愛的臣子。明明是如此和煦的氣氛,我卻在他走下來扶起我時,輕輕打了個抖。

  楊毅坐主位,我在左首第一位坐了下來。他親切地看著我,一副感激我勞苦功高的笑容:「臨宇,你一向以來對我金耀忠心耿耿,此次去湘西又在短短半年內逼退了火翎軍。可你早已官拜丞相,金銀珠寶想必也入不了你的眼,朕實在是想不出還有什麼可賞賜你的。」

  我忙低頭道:「皇上過譽,能為皇上盡忠效力,是臨宇的福分。」

  楊毅伸出一手覆在我手背上,我身體一僵,幾乎要縮回,但馬上便忍了下來。只聽他笑道:「不過,如今可讓朕想到賞賜你的法子了。」

  我愕然地抬頭望向他。只見他面上仍掛著笑容,眼底卻有種刺骨的冰冷:「朕的妹妹佳甯公主一直仰慕臨宇才學,總說:除非是像丞相那樣的人物,否則她寧可終生不嫁。朕知道臨宇深愛你的夫人。正所謂糟糠之妻不可棄,臨宇你的深情,朕能理解。可是此次甯國夫人犯下如此大的罪行,我皇妹差點一命嗚呼……唉!雖說是不想有人覬覦她的丈夫,可是如此善妒又狠毒的女子留在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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