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煙花碎·盛世紅妝 | 上頁 下頁 |
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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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瑟無端 不是所有人都值得等,也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忘。 那一場卑微了許多年的愛戀,和半生裡無數個日夜的仰望。 一.{我有嘉賓,鼓瑟吹笙} 我是寧錦,十二歲那年的冬天被賣入阮府。那時的阮城素已京城裡小有名氣的聰穎少年。一手宛如天賜的好詩畫,再加上是宰相之子,從小呼風喚雨,性格中便有了偏執的一面。他對美的事物有種狂熱的欣賞,無法容忍任何讓他礙眼的醜陋。 於是當他看見我的時候,只是一眼,便不耐地跟管家擺了擺手,說,「這麼醜的人怎可來做我的婢女?快快打發了吧。」 彼時我也不過是個孩子,哪曉得什麼美醜,規矩,只知道若是阮府不收我,回去就要挨爹爹的罵。娘今早也哭著說過,新生的弟弟挨不了苦,只有賣了我,才能給他一口飯吃,女兒遲早是別人家的,早一點送出去也沒什麼不好。心中一急,便沖到他面前,一把抓起他桌上的珊瑚紙鎮,也不知哪來的膽量,語氣中只是倔強,「你若是讓我走,我便扔碎了它!」 管家大驚失色,氣急敗壞地上來攔我,少年阮城素卻玩味地看著我,似是欣賞這種不經常出現在他眼前的違逆,揚唇一笑,說,「好個膽大的丫頭。好吧,留了你便是。」 許多年後想來,許多影像都已模糊不清,只記得那日大雪荼蘼,寒氣冰冷如霧,鋪天蓋地。少年的他,長長的睫毛上掛著白色霜花。 小時候的我並不知道自己醜。眼睛是黑白分明的,鼻樑不算太塌,雙唇如其他少女一般紅潤嫣然,皮膚也是白皙晶瑩的。只是在我左臉,落著一隻趕不走的紫色蝴蝶。 那是一朵蝴蝶形狀的胎記,與生俱來,那種紫紅色在乍看之下的確有些猙獰。而阮城素,他只喜歡世間美到極致的事物,所以,他從來不會多看我一眼。他身邊的女子,個個閉月羞花。就像他只穿香羅綢緞莊量身定做的鑲金線衣,飾物也必定出名工匠精挑細選的上乘之作。他的居所,水榭環繞,五裡彌香,仙境一般。不是所有肯砸銀子的人,都能過上這般精緻典雅的生活。 二.{雖則如雲,匪我思存} 時常有京城名女來找他作畫。景色也好,人物也好,阮城素總是能捕捉美的事物最令人心動的霎那,所提詩句也盡是精妙。 很多閨秀一擲千金,只為求他一副畫像。只是,城素作畫,一向只隨心情,也有幾點屬於自己的固執,讓前來求畫的人躍躍欲試,又望而生畏。漸漸的,街頭巷尾便有了這樣一個傳聞,京城才子阮城素有三不畫。非絕色不畫,非萬金不畫,非名女不畫。 秋末冬初,寒氣未央。 入夜,我與以往一樣,端一碗梨花杏仁羹,放輕了腳步走進書房,默默放在他案上。 月光清冷,他放下手中的筆,靠向椅背,伸展一下手臂,沒有看我。我退到一旁,眼角瞄見案上擱著一幅新畫的人像,雲鬢花搖,面若桃花。 城素忽然開口,說,「畫上的是將軍之女。媒人也來了三次。……我把她畫得這樣美,怕是又要讓她誤會了。」說罷,捧起杏仁羹,輕輕啜了一口。 「畫上的女子出身名門,又是絕色,公子難道不動心麼?」我走近一步,小聲說道。這五年來,城素待我不薄,也並不把我當下人看。累的時候,偶爾也會自言自語一般地跟我說些心事。 窗戶縫裡一陣冷風襲來,燭影搖動,發出噝噝的聲響。短暫的沉默。 城素忽然抬頭看我,目光一瞬間深得讓我無法自拔,複又錯開目光,輕笑一聲,說,「甯錦,原來你也不明白我。」 他的聲音那樣飄忽,像細緻的羽毛,盈盈落在心上,一陣酥癢。 「寧錦並非不明白。而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款款上前,提筆蘸飽了墨,在畫像旁邊寫下一行清雋小字…… 「出其東門,有女如雲。雖則如雲,匪我思存。」 城素一怔,隨即抬頭看我,眼睛裡蘊著一絲欣賞。 這是《詩經》中的詩句。意思是,儘管在東門之外,美女如雲,可是卻沒有我所中意的那個人。我知道單純的美貌,無法打動阮城素。可是卻又不知道,他內心深處所渴望的究竟是什麼。 我只知。 雖則如雲,匪我思存。我也同樣不過是千千萬萬仰慕他的女子中的一個,永遠不會是他想要的那個人。 三.{蒹葭蒼蒼,白露為霜} 梨花杏仁羹是我在古籍裡找到的食譜,甜而不膩,滑而清潤。材料也比較刁鑽,晨露,雪蓮,上好的杏仁,還有十幾味罕見的藥材。 我走進一間中藥鋪,掌櫃的看了我的方子,皺了皺眉,說,「姑娘,這些東西可不好找呢……」 門口忽然傳來一陣響動,是桌椅倒塌的聲音。只見一個衣衫襤褸的老者,跌跌撞撞地走進來,一襲破敗的黑衣,髒的不成樣子。 掌櫃的臉上浮起一層厭惡,生怕弄髒了自己的店鋪,忙命小廝過去驅趕。我看他顫巍巍的樣子,心中騰起一絲不忍,走過去對藥鋪小廝說,「這位老人家是要抓藥嗎?只管給他,賬算我這兒。」 小廝一聽,以為我與那老者認識,忙松了手,應聲抓藥去了。 「姑娘,一念之仁,或許亦是一念之差。這是你應得的,卻不知是幫你還是害你。」那老者回過頭來,蒼老的面龐上卻有一雙矍鑠漆亮的眼睛。他遞給我一個青翠竹筒,半尺有餘,我低頭接過,握在掌心裡,就莫名有種悲喜莫辨的惶恐。 那個瞬間,我眼前忽然出現一些斷斷續續的模糊影像,碧綠的河水潺潺流過,火紅的楓葉滿地,一個身穿玄色長袍的男子背風站著,大片流雲湧動,他站在一片陰影裡,悲戚地望著遠方。 「甯姑娘……」不知道過了多久,藥鋪小廝捧著抓好的藥,小心翼翼地輕搖我的肩膀。 我猛地回過神來,一時間竟如夢初醒。環顧四周,那個黑衣老者卻已不見蹤影。急忙抓了小廝來問,卻說那老者半個時辰前就拿了藥走了,一邊還用詫異地眼神打量我。 「你說,城素心裡是不是有人了?」鏤花的窗棱後,響起一個清脆高傲的女聲。我認得她,是徐將軍之女徐粵伶,當今皇后的親侄女。天生美貌,又甚得皇上寵愛,封了郡主,愈加名動京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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