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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六


  我笑笑:「勇,犬丘已至,事已畢,姮自當返回。方才勇未歸,姮惦念趕路,正欲托館中從人相告。」

  「如此。」熊勇頷首,目中似有思索。他看著我,彎起唇角,道:「姮何必急於一時?勇既攜姮來此,自當再親自護送,不若多留幾日。」

  我聽著他說,卻注意到那虯須楚人正同一名侍從說話,再瞥瞥周圍,熊勇的人已經不動聲色地封住了我們的去路。

  心稍稍提起,我深吸口氣,看著熊勇:「勇,我有話同你說。」

  熊勇似覺意外,看看旁邊的人,片刻,微笑點頭:「善,往堂上便是。」

  說完,他往堂上走去。我跟在後面,轉身時,視線瞥過那虯須楚人,他站在不遠處看著我,面色莫測。

  堂上空蕩蕩的,只有我們兩人。

  「姮有何言語?」待各自坐定,熊勇仍是帶著笑,向我問道。

  我注視著他,沒有立刻回答,只笑笑:「勇,你我相識多久?」

  熊勇一怔,想了想,道:「兩年有餘。」

  我點頭:「兩年有餘,不算長。勇,依勇所見,姮為人如何?」

  熊勇看著我,不假思索,道:「姮是美人。」

  我頓時氣結,正要瞪他,熊勇卻咧咧嘴,收起玩笑之色,道:「容我想想。」他看著我,似乎在仔細思考,好一會,說:「姮甚大方,也善解人意,願與勇為友。」

  這話中聽,我頷首。

  他又想想,補充道:「只是自以為是,又任性了些。」

  居然跟觪的評價如出一轍,我皺眉,不滿道:「我如何自以為是又任性?」

  熊勇瞅我:「莫非不是?你聽傳言杞太子傷重便趕來宗周,難道不算自以為是?只憑一時衝動便要來犬丘,難道不算任性?」

  我反駁:「我說了我憂心不下!」

  熊勇肯定地說:「那便是任性。」

  胡謅。

  我不理他的話,停了停,轉而問道:「勇還在宗周留幾日?」

  熊勇道:「我也不知,還須看看。」

  「勇,」我看著他,沉吟片刻,道:「你方才上城牆一番探詢,必也知曉幾分,天子既遣虎臣與晉侯領王師往歧周,定是已防備穩妥,不知勇所待為何?」

  他面色微變,盯著我,笑意凝在唇邊。

  我坦然看著他,這話在他面前捅破,倒不覺得有什麼害怕。

  熊勇表情複雜,好一會,他發出一聲輕哼:「姮倒是信得過虎臣。」

  我不可置否地笑笑。

  信不信得過不必說,但既然古今都說周八百,算下來,武王時代至今不足百年,而且當今天子看來也不是那個烽火戲諸侯的昏君,那麼至少這一戰獫狁是不會得逞。

  「姮,」熊勇神色一整,語氣稍沉:「可知此言不慎?」

  我表情不變,午時的陽光從頂上的小孔漏下,淡淡的光柱落在兩人之間,只見浮沉舞動。

  「勇可知勇在姮心中如何?」稍傾,我開口道。

  熊勇不語。

  我認真地說:「勇雖愛玩笑,卻待人真摯,是可信之人,也是願與姮為友之人。」

  「哦?」熊勇忽而一笑:「姮如此以為?」

  「然。」我字字清晰:「若非如此,勇便不會三番兩次助姮,也必不同我坐在此處相談;我既信得過勇,如今也不懼說破。勇派人看住我,便是恐我撞見甚機要之事,招來禍患,可對?」

  熊勇看著我,沒有答話。他面色不定,似乎想說什麼,卻終沒有開口。

  我望著他,雙目一瞬不移。

  「我說你自以為是。」他似歎口氣,將頭一轉,起身朝外面走去。

  旅館前,熊勇的從人仍將車馬和禦人侍從圍住,熊勇將手揮揮,讓他們退開。

  他同我走到車前,回頭看看我,語氣和緩:「返程無須符節,道路也通暢,姮保重便是。」

  我頷首,也漾起笑意:「勇一路照顧,姮唯感激在懷。」

  熊勇牽牽嘴角,似笑得苦澀。

  「不可!」這時,旁邊的虯須楚人突然走過來,用口音濃重的周語喝了聲。他盯著我,接著,又皺眉向熊勇,大聲地對他說起一通楚語。

  熊勇的臉一沉,厲聲喝斷了他的話,斥了幾句。

  虯須楚人面上漲紅,似屈似怒。他沒再開口,卻逼視向我,虯須微動,只覺那目光寒意磣人。

  熊勇看向我,笑笑:「束粗魯,姮勿怪才是。」

  我不以為意地一笑,瞥瞥那叫楚束的人,向熊勇一禮:「姮就此告辭。」

  熊勇頷首。

  我轉身上車,禦人揚鞭一響,馬車沿著來路向城門馳去。

  時間還算寬裕,我們不必像來時一樣著急趕路,速度放緩了許多,倒顯得悠閒了些。

  秋日下的原野一片金黃,不遠處的樹林都落得光禿禿的,卻別有一番質樸的美麗。路上行人依舊稀少,待兩旁的樹木漸漸茂密,更是寂靜,走了好一段,只偶爾看見些樵夫背著柴草路過。

  耳邊傳來嘩嘩的水聲,我望去,渭水就在大路的下方。路延伸向山坡中,變得不再筆直。

  「都說西邊勢險,看來確是不假,我等在杞國何曾見過這般山水?」禦人嘖嘖歎道。

  侍從笑起來:「你是第一次來,我從前常隨國君太子朝覲,卻見得多了。」

  我聽著他們的評論,望向車外,心中卻思緒良多。腦子裡一會轉著方才的情景,一會又想到姬輿,自己依然擔心他,卻什麼也做不了。

  望向西邊,犬丘早已不見了蹤影,不知道更遠的地方,姬輿在做什麼……

  侍從和禦人不知說到了什麼,哈哈大笑起來,只聽侍從道:「你莫說,若論田歌,我年輕時,裡中卻無人唱得過我!不信我現下便唱給你聽!」說著,他扯起嗓子唱了起來,音調拖得長長的,卻唱得頗有意蘊。

  禦人大聲叫好,我也不禁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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