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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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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之大事,唯祀與戎。」觪正容道:「陳有大姬之親,又南面淮夷,有兵甲之利;鄶扼守王畿要道,雖非諸姬之國,周亦不敢輕焉。唯杞,地處中原,北有衛、東有宋、南有陳而西有鄶,安逸其表,卻無實勢。」他黑眸隱隱地映著火光:「將來時運若起變化,一旦失天子庇護,杞將何以自保?」 我無言以對。 觪說得一點都不錯。杞國的命運一向飄搖,即便是現在,雖被尊為公國,卻仍是實力空虛的。就像不久前,若衛國不強,陳國開口要父親扶陳媯為繼室,父親又怎有底氣在公宮中立下那番諾言?而我也知道終有一天,周天子將無力約束王畿以外的任何國家,每每想到那諸侯並起的時代,我不是不擔憂的……從這個角度,我沒有任何理由指責父親。 「阿兄如今戰勝歸來,又將如何?」稍傾,我低低地問。 觪笑了笑:「為兄也不知將如何,但此後天子朝堂當有杞人一席之地。」說到這裡,他忽而歎了口氣,道:「姮,為兄何嘗想這般搏命,只是君父如今狀況你也知曉,此事已無親為之力,為兄身為國儲,自當繼往。且,君父複杞國,於宗廟乃無上之功,往後視之,為兄若只安守宮中坐享,將如何自托於杞?國人又將如何看待? 我望著他,緩緩點了點頭,不再出聲。 觪之前提到了王姒,再加上這番敘述,事情背後的漸漸在我的腦海裡清晰起來。父親與王姒的關係向來是千絲萬縷,觪並非周王的朝中之臣,卻得以隨王師出戰,恐怕與王姒大有關係;而觪若得以入朝,杞國的將來便多了幾分光明,王姒那邊也必是滿意。 不過,我又想到周王,難道他也樂見其成? 「阿兄為師右,可曾斬獲敵馘?」我問。 「只少許,」觪苦笑:「我雖為師右,無奈天子只命我嚴守各城邑,卻無從上陣。」 果然。 「阿兄先調作師右,再派作守城……」我沉吟著,唇邊綻開微笑,望向觪:「阿兄可拜謝過了天子?」 觪看著我,片刻,也笑笑,轉過頭去:「稚子。」 路似乎遠不及之前那樣漫長了,侍從手中的火把將四周照得明亮,前方極目處,燭僚的火光熊熊,城樓上廡頂的輪廓和兩旁伸展的城牆在夜幕中清晰可見,。 周道上,我看到有星星點點的亮光彙聚作一簇,閃耀著,似是幾騎人馬正向這邊馳來。沒多久,眼見著他們越來越近,禦人放緩了車速。 馬蹄聲響亮有力,來人的面孔在光照中漸漸分明。待將到近前,駿馬驟然駐步,當先的驪駒上,一人皮弁白衣,風塵僕僕。 「子熙。」觪命禦人停車,笑容滿面的打招呼道。 「彀父。」姬輿道,縱馬稍稍上前,片刻,將目光轉了過來。 視線相接,火光在他的臉廓邊跳躍,將眉間映得耀眼。 「姮。」姬輿看著我道,聲音平和。 四周馬蹄走動的細碎聲音忽然變得很明顯,我瞥瞥旁邊,不出所料,正對上觪投來的閃閃目光。 「輿。」我望著姬輿,彎彎唇角。夜風吹來,帶著些隱約的熏熱味道,似乎能一直淌入心底。 「原來是虎臣。」這時,熊勇的聲音在旁邊響起,只見他的車已經駛到了我們旁邊。他看看姬輿,又看看我和觪,笑了笑,在車上向姬輿行禮道:「楚勇幸會。」 姬輿面上似有訝異閃過,在馬上還禮:「太子。」 熊勇笑意盎然,對姬輿道:「勇聞天子正在犬丘,虎臣一路匆匆,可是夜巡至此?」 此言一出,眾人紛紛側目,觪的眉梢微微挑起。我瞟了瞟熊勇,心裡嘀咕,這小子…… 姬輿看著他,表情沒有一絲起伏,淡淡地說:「既事王,自當周全。」 熊勇目光玩味,點頭道:「甚是。」 姬輿沒有再理他,看看我,對觪說:「時辰不早,彀父入城再敘。」 「我正有此意。」觪微笑道。 姬輿調轉馬頭,命從人返回。蹄聲紛紛擂動,眾人手中的火光再度匯攏,朝城池方向奔去。我們車前的禦人也將鞭一揚,駟馬撒開蹄子,跟在他們後面飛馳起來。 跟一路上遇到的鎬和豐相比,犬丘自然是不算大的,王師也沒有全部駐進去,當阻隔視線的密林在周道兩旁退去的時候,我才看城邊遍佈著篝火,將護城河水照得波光漾漾。 「姮今日來得卻湊巧。」入城時,觪看著我苦笑,道:「為兄這師右也不過得陋室三間。」 我笑笑,望向前方檢查符節的守衛。 「不過也就今夜罷了,」觪繼續說:「明日天子與王蝕返豐,姮便有賓館可住。」 明天返豐?我突然想到王宮裡的那幾位,忙問觪:「我來此,天子可將知曉?」 「天子?」觪一訝,唇角勾勾,示意我看城門,道:「姮以為這小小犬丘,竟有什麼事能逃過天子雙目?」 「哦……」我說。心裡不由得又犯愁起來,周王若知曉,不久之後,王姒會不會也知曉…… 馬車剛駛入城中,忽然有大夫急急地來找觪,說周王召他議事。 說什麼來什麼。我心裡不大不小地一驚。 觪答應一聲,對不遠處的姬輿說:「姮還須煩子熙帶往住處。」 姬輿頷首:「彀父放心。」 寺人衿走過來,扶我下車。 我猶豫了一下,想叮囑觪些什麼:「阿兄……」 觪好笑地看我,把聲音放輕,道:「姮莫非以為,天子夜裡召我乃是為了你?」 我愣了愣,對他訕訕一笑,心神安定地下車去。 觪又同熊勇作揖告辭,吩咐禦人駕車,沿著城中的大道離開了。 望著那馬車的身影在街道盡頭漸漸消失,我轉頭,毫不意外地,正對上姬輿的目光。他看著我,神色柔和,片刻,將手中的韁繩交給侍從,朝我走過來。 我莞爾地看著他在我面前停下腳步,短短兩月未見,卻似乎已經隔了許久。如今重逢,只見他的樣子依舊,高高的,我須得稍稍抬臉才能將他端詳。城樓的燭僚在他的輪廓上渲染著淡淡的光影,卻絲毫不能遮掩那雙目中熟悉的神采。 「可餓了?」他低低地問。 我微笑著搖搖頭。 姬輿唇邊微微舒開,他看看旁邊的路,說:「彀父住處還有路程,我送你去。」 「好。」我望著他脖頸下熨帖的雪白領邊,輕聲道。 姬輿回過頭去,吩咐從人準備上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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