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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四


  我停了停,走上前去:「燮。」

  在他身旁停下,我問:「你要往成周了?」

  燮頷首:「然。」

  我看到他手裡拿著一個絹布裹成的小包,愣了愣,卻是鳳形佩。

  燮把鳳形佩遞給我。

  我接過,只見那外面的絹布洗乾淨了,看不出一點污漬。手輕捏了捏,心微微一沉,裡面仍然是兩半。

  「我每在一個地方停下,都愛四處觀景。」只聽燮開口道。他看著我,笑了笑:「姮可記得雒水旁那老榆?」

  我說:「記得。」

  燮看著鳳形佩,道:「我那時在渡口等待他們系船卸物,走到那老榆下觀景,卻揀著了這佩。」他微笑:「姮,你後來同我說『緣』,事後我想了許久,覺得這真是緣。」

  我望著他,苦澀地笑了笑。握著手中的鳳形佩,緣嗎……

  「姮,」燮輕輕地說:「我一直在想,若當初你我不那般執拗,我應承了你,或你應承了我,今日將會如何?」

  我怔住。

  燮凝視著我,眸色沉鬱而複雜。

  會如何?

  我望著他,問;「燮,若再回到當初,你可會應承我?」

  燮看著我的眼睛,良久,唇邊牽起一絲苦笑:「不會。」

  我莞爾,低聲道:「我也不會。」

  燮笑了起來,目光中滿是無奈。

  他望向邑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罷了!」說完,看看天空,回頭對我說:「天色不早,我還須趕往成周。」

  我點頭:「燮一路保重。」

  他笑笑,深深地注視我片刻,轉身離去。

  城牆上剩下我孤伶伶的一個人。

  風從原野上吹來,吹來耳邊,呼呼地響。太陽開始慢慢地散發熱力,附近有蟬開始一聲一聲地拖起長鳴。

  我看看四周,只覺哪也不想去,走到城邊,坐到雉堞下的陰影裡。

  鳳形佩還在手中,我將絹布打開,碎玉原原本本,與昨天斷裂時一摸一樣。

  喉嚨裡像卡了東西,眼睛澀澀的,卻流不出一滴淚。

  我把頭埋在手臂間,額頭抵在膝上,閉起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我聽到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傳來,在面前停住了。抬頭,瓦藍的天幕下,勾勒出姬輿高高的輪廓。

  「姮?」姬輿蹲下身來,看著我,訝異地問:「怎麼了?」

  我定定地看著他,沒有開口。

  姬輿蹙起眉頭,伸手探向我的面頰。突然看到我手中的碎玉,愣了愣。

  「玉斷了。」我說。

  姬輿看著鳳形佩,默然。

  鼻間忽地一酸,淚水終於湧上眼眶,一發不可收拾。我深深地抽泣著,複又將頭埋下:「斷了……」

  一雙有力的臂膀環過我的周身,姬輿攬著我,手慢慢收緊,一言不發……

  「此處往虢國,車馬慢行不過一晝。」姬輿走在路上,看看身旁的我,繼續說:「只是道路彎曲,途中多山石,樹林茂密。」

  觪笑道:「子熙可要是說野獸出沒?」

  姬輿莞爾:「若是野獸倒好,只是昨日大戰,有些東夷人逃了去,只怕還在不遠。」

  觪不以為然:「子熙,我等與虢師同行,還懼區區幾個東夷人?」

  姬輿笑道:「自然不懼,只是還須當心些。」

  周道就在不遠處,明天就是周王的大蒐,姬輿要趕回成周,只能送我們到這裡。

  「子熙,我等今日就此別過。」觪停住腳步,向他施禮道。

  「彀父一路保重。」姬輿還禮。

  觪瞅瞅我,笑了笑,轉身走開了。

  我和姬輿留在原地。視線在四周遊弋了一會,我看向姬輿,他注視著我,唇邊噙著微笑。

  臉上有些繃繃的,不久前在城牆上,我大哭了一場,姬輿在旁邊陪著我。我的手帕用完,他就把他的遞了過來。

  哭完以後,姬輿拉我走下城牆,看天還早,就帶我去騎馬。

  兩人在濱邑附近跑了一大圈,他不斷給我講要領,又說起些他過去馴馬的趣事,回來的時候,我的心情竟舒暢了許多。

  「我回去了。」我看著他,輕聲道。

  「嗯,」姬輿點頭:「路上小心。」

  我注目片刻,轉身便要走。

  「姮,」姬輿叫住我。

  「嗯?」

  他看著我,星眸中神采柔和,聲音低沉有力:「好好等我。」

  「好。」我笑了笑,朝車子走去。

  虢國的道路,的確山高林茂。

  我在車上抬頭望去,參天大樹隨處可見,幾乎可以將道路全都蔭蔽起來,時而可見枝葉間竄躍過一隻只的獼猴,鳥鳴陣陣,給悶熱的夏日平添了不少活潑。

  兵車在前面開著路,杞國眾人則夾在在徙兵的隊伍中間,很是安全。

  走了一個多時辰之後,我漸漸有些困乏了,倚在抱枕上打盹。沒過多久,忽然,我聽到前面傳來隆隆的聲響,如同萬馬奔過原野一般。

  我探出頭去,只見車隊正在一個山腰上行走,下面波濤澎湃,正是黃河。天晴了半個月,河水不再是混濁的顏色,而是碧波一片,湍急的水流中,白色的浪花跳躍翻起,甚為壯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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