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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〇


  我站在不遠處看著她們,姝微微抬眼,與我四目相接。她的視線微微駐留,片刻後即轉了回去,無波無瀾,感覺不到一絲涵義。

  旁人提醒時辰將至,陳媯依依不捨地放開手,姝向她再拜,起來後轉身而去。陳媯哽咽著呼喚她的名字,姝卻始終沒有回頭,一直往前走。

  公宮外,虢國派來相迎的大夫正與三駕馬車連同侍衛等候著。寺人扶著姝上了車,父親沒說什麼,頷首示意,禦人揚鞭,車馬緩緩開動,轔轔而去。

  陳媯哭得更厲害,樵在旁邊不停地安慰,卻一點效果也沒有。父親走過去,輕聲勸了幾句,然後吩咐世婦攙她回宮休息。

  我望著車馬馳去的方向,道路上仍有微塵彌漫。宮牆的上頭,天空湛藍,積雨雲高高地壘在天邊,似乎隨時會崩塌一般。

  姝就這樣離開了這個生活了十幾年的地方,或許這輩子再不會回來。她的名字將記在別人的族譜上,杞宮中關於她的記憶將會漸漸消去……心中忽地有些悵然,自從來到這個世界,杞國就是個家一般的存在,再過幾個月我也會離開這裡,不知道以後等待著我的,又會是什麼?

  兩日後,觪和齊央在公宮中告廟。杞人將齊央嫁來時乘坐的馬車卸下車廂,將馬送返齊國,齊央正式成為了觪的妻子。

  中旬未至,姬輿的使者從梓而來,帶著玄纁束帛和儷皮,父親在公宮中受下。納徵即完聘,婚約至此無改。見慣了姬輿行事的神速,當下旬將至,使者又攜雁前來請期的時候,所有人都沒有表示過多的訝異。

  與父親會面商討完畢之後,使者卻請求見我。

  觪應允,將他帶到我的宮中。

  「梓伯使小臣將此物貽公女。」使者拿出一隻小木匣,呈在案上。

  我拿起打開,只見裡面一塊絹布纏得厚厚實實,不知裹著什麼東西。將絹布一層層地解開,一支潔白的角簪出現在眼前。

  「梓伯以此物賀公女及笄。」使者道。

  我仔細看那角簪,它的用料很普通,樣式卻很奇特,簪身筆直,雕成竹節狀,簪首透雕著蟠螭紋,如散開的扇面,通體打磨得光滑圓潤,說不出的精緻。

  「此簪我收下,替我謝過梓伯。」我對使者說。

  使者應諾,行禮離去。

  「何物?」觪好奇地湊過來。他將角簪拿在手中,翻來覆去地看了會,嘖嘖歎道:「子熙竟尋得如此精妙之物,定是費了不少心思。」說著,他看向我,一臉賊笑:「姮不若及笄當日就用它。」

  我瞥他一眼,從他手裡奪回角簪,道:「及笄有太后所賜玉笄。」

  觪仍舊瞅著我笑。

  我想了想,問他:「婚期定在何時?」

  觪答道:「來年二月。」

  我頷首,沒有說話。

  「姮可知何人商議嫁妝?」觪問。

  我把角簪重新裝入匣中,眼也不抬:「莫非是阿兄?」

  「正是。」觪拍拍我的肩,聲音中笑得燦爛:「若姮想多要幾名隨媵,現下去做沙冰仍來得及。」

  我也笑:「阿兄若想吃沙冰,現下撤去幾名隨媵也還來得及。」

  「嗯?」觪訝然:「為何?」

  我牽牽嘴角,移開視線,淡淡地道:「說說罷了。」

  觪沒有說話,我朝他看去,只見他正看著我,黑瞳中目光深沉,若有所思。

  「姮。」過了一會,他開口了,語氣似有喟歎,卻透著嚴肅。

  我望著他。

  觪認真地說:「阿兄多給你貝十朋,你給阿兄兩盤沙冰可好?」

  我無語。

  ***

  公宮中,賓客滿席。

  贊者將我頭上的兩邊總角解下,潔白的牙篦拿在手中,輕輕地把長髮梳理整齊。宗族中一名高輩的貴婦出任我的笄禮正賓,對我高聲唱祝。我靜靜地跪在席上,任她將頭髮一縷縷地綰起,規整地結作髮髻。有司捧來羅帕和王姒賜下的雲形翠玉笄,正賓接過,將玉笄簪入髻中。

  脫去童子的采衣,玄服加身,我在贊者的引導下走出東房,向堂上的父親和母親跪拜。父親正容而坐,母親看著我,唇邊噙著深深的笑意。

  三加三拜之後,我坐入西階的席中,正賓手捧醴酒,唱起祝辭。我接過銅爵,嘴唇沾了沾,酒香濃郁而甜膩。

  「禮儀既備,令月吉日,昭告爾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於假,永受保之,曰莊女。」正賓言道。

  我答道:「某雖不敏,敢不夙夜祗來。」

  在父母前聆訓,再拜謝過眾人,我及笄禮成。

  從此,自己再不是杞國的君主姮,而是梓伯未過門的小君季姒莊女。

  ***

  笄禮忙了一日,我回到宮室後倒頭就睡,第二日晨起時,才第一次看到自己及笄後的形象。侍婢給我梳好頭,我看著鏡中,左右地觀察個不停。見慣了兩側的總角,此時的樣子有些新鮮,總覺得像自己,又不像自己。

  鏡臺邊,姬輿送來的小匣靜靜地躺在那裡。我想了想,將它拿過來,打開,取出裡面的角簪。

  端詳之下,它光潔如玉,華美而不失質樸。我望向鏡中,將角簪插入髻中。烏黑的發間,露出角簪玲瓏的飾面,清麗別致。

  「君主,今早還須見夫人。」丘進來說。

  「知道了。」我說,隨而將一支普通的玉簪把角簪替下,收入匣中。

  當我走到母親的宮室,只見這裡熱鬧非常,來了許多貴婦,還有些與我年紀相近的年輕女孩。

  「姮。」母親正在堂上與幾人談話,見到我,笑意盈盈,招手讓我上前。

  我走過去,與眾人見禮後,坐在母親身旁。

  母親對我笑了笑,繼續同貴婦們說話。我發覺似乎所有人都在拿我看,貴婦們不時地抬眼瞅我,女孩們更是一直將目光盯來,有的人好奇,有的人面帶羞澀。

  我被看得不自然,似乎自己臉上長了東西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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