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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只聽觪說:「一盤不盡興,為兄要兩盤。」

  我松了口氣,原來是「二」啊……

  忙陪笑點頭道:「諾。」

  ***

  秋風越來越涼,從宮內的高臺上眺望,大地在陽光下金燦燦的,煞是耀眼。

  每年一到莊稼收割的季節,杞國上下就會格外地繁忙起來。貴族們要下到各自的封邑中視察,準備過冬的貯藏,連父親也會親自到鄉遂中的巡視大田,常常數日不回。

  不過今年稍有不同,父親覺得年紀大了,把農事交給了觪,自己留在宮中處理事務。

  觪忙得夠嗆,接連幾天在鄉遂中留宿,回來的時候整個人黑了一圈,沒休息兩天,又往外跑。

  母親心疼他,細細叮囑他注意身體,還經常讓人送去可口的飯食。

  觪愁眉苦臉地對我說:「姮,在那毒日頭下,菜肴再美味為兄也覺得難以下嚥,只想著姮的沙冰,如何是好?」

  我笑著說:「阿兄,沙冰易化,恐未送至阿兄跟前便已成水,再者,阿兄奔波勞累,當食溫暖之物,沙冰寒涼,要吃壞肚子的。母親身體不好,阿兄勿教她擔心。」

  觪一臉沮喪。

  說到母親的身體,兩人都有些鬱鬱。

  入秋以來,母親的身體越來越差,臉漸漸消瘦,蒼白了許多,常常咳嗽。宮裡的醫師說她這是長期的病根遇到天氣變化所致,只能用藥石慢慢調理。我整日地待在她身旁,端藥遞水,一步不離,後來,索性將一些日常用具搬到母親宮裡,和她一起住,以便照顧。

  有我每天陪伴,母親的病情倒也緩解了些,但身為夫人,每天仍有不少庶務要處理,紛擾不斷。

  考慮到靜養,我曾勸母親把後宮的事務交給叔姬或其他身邊人分擔,她卻笑笑,道:「姮放心,些許小事,不過繁瑣了些,母親還應付得來,不需旁人操勞。」言辭之委婉,語氣之堅決,讓人勸不得。

  我說她不動,只得作罷,母親心思太重,這病有一半就是累來的。

  除了我以外,最勤力服侍的是叔姬。她天天都來,從早待到晚,從不言累。

  其他的庶室也常三五成群地結伴來探望,陪母親說話,嘰嘰喳喳的好不熱鬧。我對她們很反感,不僅因為她們吵到了母親,還因為我覺得她們到這來的目的,根本是為了見父親。

  自從父親開始慢慢讓觪處理國務以後,他清閒了許多,隔三岔五地過來看母親,一坐就是一兩個時辰,如今母親一病,他更勤快,幾乎每天都會來。

  叔姬挺識趣,父親一到,她立刻行禮告辭;其他妾室卻不會這樣,仍然坐著,半天不走。母親面上淡笑,冷眼旁觀。後來,父親覺得不妥,下令說夫人有恙,宮中之人如無正事,一律免去探視。

  以後父親再來,室中就只剩我、母親和他三人。

  令我吃驚的是,父親居然很健談。不過大部分時間裡,都是他一人在說話,從國事到家事再到貴族們的趣事,說了很多;母親卻只是聽,時而淡淡地答上一兩句,神情平靜。有時候說到樂處,兩人都會笑起來,但一笑完就立刻冷場。實在找不到話題,父親就讓我彈琴,一室詭異的寂靜,只餘琴音,我渾身不自然。

  母親對父親的態度很奇怪,看上去相敬如賓,一言一行皆在禮儀之中,卻總保持著疏離。有時父親留到很晚,像有在此歇宿的意思,但母親總會適時地對我說:「姮可覺得困了?稍候與母親一起就寢吧。」父親只好離去。

  我覺得自己像個大燈泡,看著母親身體好轉起來,就向她提出搬回宮去。她卻不准,仍然讓我住在她的宮裡。

  ***

  秋收過後,齊國傳來消息,他們答應把齊央嫁過來。

  父親大喜,立刻派人前往納采、問名。

  我聽說以後,詫異不已。

  齊一個泱泱大國,公室顯赫,炙手可熱,怎麼會看上杞一個小國的求親?我當初以為他們即使會答應,也不過用一個庶女或宗女打發,沒想到齊國真的首肯,要把嫡女嫁給觪。

  我想起齊央見到觪的表情,不禁苦笑,如願以償地嫁給美男,那丫頭必定樂瘋了。事實上,我倒不討厭齊央,反而覺得她雖然任性,卻率直可愛,對她相當有好感。只是,她的姐姐齊螢……算了,素未謀面,不想也罷。總的來說,這門婚事還是很不錯的,至少偏心地看,觪不會吃虧。

  對於婚事,觪的反應不大,有人來賀,他一律報以微笑。

  我笑嘻嘻地問他:「阿兄將為人夫,感想如何?」

  他笑笑,道:「成丁娶婦,人生之必然,為兄無甚感想。」

  我神秘地說:「阿兄難道不想知道新婦是何模樣?」

  他卻一臉無所謂:「知之如何?不知如何?婚姻已定,美醜即為外物。」

  我訕訕,觪倒是想得開。

  寒冬到來之前,周王在泰山與東夷諸部會盟,不日返國,途中在衛國與殷八師行大蒐禮,狩於牧野。

  第一場雪降下之後,我收到了燮的平安信。幾乎同時,媒人從齊國回來,說請期已畢,觪的婚期定在來年二月。

  §卷二 憂思

  青絲如水,握在手中,滿滿的一把。將鬢邊隱隱約約的銀絲藏近黑髮之中,細細地在腦後層疊地挽作髮髻,插上簪子。我滿意地看著自己的作品,最近手藝突飛猛進,估計我及笄以後,不用人幫也可以自己梳頭了。

  鏡中,母親溫婉而笑,眉眼間盡是慈愛。

  她近來氣色好多了,雙頰回復了些許紅潤,也不再時常地咳嗽。冬天來臨時,我們曾經擔心母親的病情會惡化,惴惴不安。沒想到,天氣越來越冷,她反而一天天地好了起來,最近醫師來診,看完以後都是一副輕鬆的表情。

  世婦們向母親恭賀,她微笑著牽過我的手,說:「此乃姮的功勞,有吾女日日相伴,何症不愈!」言語間透著滿滿的自豪。

  我不好意思地笑。其實,這話沒說全,母親的身體能這麼快恢復,和父親有很大關係。

  入冬以來,父親愈發體貼。每天都來探望不說,還把公文都搬過來批閱,說什麼人老畏寒,懶得走動。兩餐都和母親一起用,只差留宿了。

  對於父親的表示,我覺得母親不是不感動的,雖然她還是淡淡的,卻比剛開始的時候好了太多。她會主動地說些話,有時還會就一些問題跟父親辯論,不像以前那樣愛搭不理,氣氛自然多了。這段時間,她明顯地開朗了些,精神慢慢好轉,病情也漸漸緩和了。

  我和觪曾經就父親近來對母親的示好進行過熱烈的探討。

  憶往思今,多年來父親和母親之間雖然疏疏離離,但種種跡象表明母親在父親的心中佔有很大的分量。比如,父親對妾室們向來不假辭色,就連陳媯也常常會受他責備,但對母親,他卻從來沒說過一句重話。同一件事,別人跟父親說可能成不了,換作母親開口,卻一定照辦。

  從前,我覺得父親很少在母親宮裡留宿,是因為父親不愛母親,但觪告訴我,他曾聽到世婦們私下議論,說若非夫人總向國君推說身體欠安,不能侍寢,陳媯又怎會有今日風光……我驚異不已,難道父親和母親之間另有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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