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雙鯉迢迢一紙書 | 上頁 下頁 |
七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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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喉嚨的要害被卡住,她的聲音斷斷續續,帶著些微的沙啞。 「劉盈,你動手吧。就算殺了我,你也一樣不知道生墓的入口到底在哪兒。我守著這個秘密,就這麼帶到黃泉路上,往後見著二少,照樣說得過去,我牡丹從未辜負他的所托。」 話說到這份,顯然有了玉石俱焚的滋味。 「你不要傷我們姑娘……」 小葉子哭成了個花臉,卻不敢亂動一步,目光仇恨地盯著劉盈。 「只要你說出生墓的入口,我立刻放了你。」 「休想!」 從女子口中,吐出的句子仿佛是從牙縫中蹦出,沒有半分回旋餘地。 時間一分分過去了,牡丹沒有絲毫鬆口的跡象。 劉盈眼中的血紅,漸漸從淡紅,變得越發逼人,到最後,所有的氣勢紛紛退去,她忽然鬆開手,口中長長吐了一口氣。 「你不信我。」 劉盈的話音中,惶惶帶著一股從骨子裡透出來的悲痛。 似渺萬里層雲,千山暮雪,只影向誰去? 那樣的悲,那樣的痛,無人能說,孤零一人,她根本不知自己到底應該怎麼做。 她不想殺人,縱是殺了牡丹,自己也找不出生墓的入口。 牡丹不相信胡荼會在生墓中,不僅是牡丹,相信大部分人都不信。魚微就算告訴了自己生墓的秘密,可是在他們眼中的胡荼,都是無所不能的。 他們總以為,那樣的胡荼,天下有什麼地方能困得住他? 在他們眼中,胡荼算好了一切,又豈會不留出自己的後路。 可是,劉盈卻知道,小獅子就算有再尖銳的爪牙,終究也只是小獅子——是那個在岐州的草屋,尖刻地問她「夫子,你說以魚傳句,這倒黴的傳句鯉魚若是被貓吃了,怎麼辦?」的小頑童;是那個在黑暗中,抱著膝蓋,倔強著不願吃藥的小可憐,是那個怕冷、怕黑,會撲到她的懷中尋找片刻溫暖,在光亮乍現後,立刻抽離身子,眉眼冷峻的孤獨孩子。 少年的時期,她有那麼多次看見小獅子獨自一人抱膝坐在湖邊,看著粼粼的湖水,眸光中是一望無垠的茫然。 她看過那麼多的書,哪裡會不知道這樣坐姿的人,心中永遠有隱約的不安與害怕。 那時候的胡荼,勘勘九歲! 他出身官宦人家,父母健在,卻養成了那樣孤僻的性子。 曾經,她嗤之以鼻,只覺這孩子心裡有病,說不出的麻煩。 可是,自從申嚜敲了自己那一錘子,也仿佛把自己的冷血、無情、多疑和反復的性子,紛紛敲了個粉碎。 沒有誰會忽然之間性子大變。 沒有誰會沒有理由地去做一件事。 申嚜那一錘子敲下的時候,血色沖上了腦海,她眼底一片猩紅,恨不得立時質問這老頭何至於善惡不分,何至於背叛自己? 可是那麼那麼多的問題,終於在竹林暖閣得到了答案。 魚微說,申嚜只是為了讓她遠離這些是非。 為了讓自己遠離這些是非,申嚜甚至不惜與甯王合作。 她忽然間想笑,想放聲大笑,可笑聲卻在喉中戛然而止,她眼底有一分清水之意,險些噴濺而出……何其可笑! 她劉盈自以為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 可是那一瞬間,她才忽然明白自己有多狹隘。她的自私、冷血、無情與多疑……更襯托出申嚜老先生的光明磊落,問心無愧。老人用行動給自己上了一課,這世間,並不是每件事都是她想得那般虛虛實實。 一滴水,清澈透明,映襯出世人內心的虛偽自私。 她劉盈說得那麼坦蕩,真論起來,還不是一個膽小懦弱又無情的人! 她憑什麼指責別人,憑什麼把一切想得那麼不堪? 這世間,還是有一些人、有一些事值得悉心守護。 十年的相處,絕非虛假。 她已經失去了那麼多,不想再失去這個世上唯一能帶給她溫暖的東西,就算是被傷得體無完膚——至少,她嘗試了去做。無論結果如何,倘若連付出都不曾有過,根本沒有權利去怨恨任何人。 在竹林暖閣中,她笑,笑得比哭還難看。 她忽然發現自己從沒有仔細地去瞭解過胡荼。 那個陰戾清冷的少年,那麼倔強,還在孩提,便把自己偽裝成渾身是刺的小刺蝟。 根本不容許自己貪戀一分的溫暖,總在光亮大顯的時候,維持好嘴角恰到好處的笑容,生疏有禮地面對諸人,即便是笑,卻永遠帶著一分諷刺的意味。 那個少年,那麼孤獨,縱是他一手策劃了天下大亂的計謀,卻也不過是孩子的心性。就是因為孤獨已成習慣,才不想一人獨赴黃泉,才有了這場驚天的陰謀。 回想起來,無論如何,十年來,他對自己卻一直是很好的。 就算違了師徒間的倫理,對自己做出了那樣的事。 可終究不是一時興起。 為了讓自己不至於見面尷尬,他甚至以遊學為名,周遊了大半個冬夏。因為知道自己心儀於西丘文字,他便費勁心血尋到了天封。 可自己卻一直傷著他、激著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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