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雙鯉迢迢一紙書 | 上頁 下頁 |
二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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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丘,西丘! 這就像一隻吞人不吐骨頭的魘魔。 當夜,她在客棧裡,顫巍巍地攤開一直緊握的掌心,裡面是一塊手指長的木牌,她翻來覆去,上面什麼也沒有,是申嚜最後留給她的一塊牌子。 胡荼正看著書,房門被大力撞開。 門外,站著劉盈。 她低著頭,垂下的劉海遮住了她沉寂烏黑的雙眸,只聽清冷的聲音淡淡傳出,「二少,我需要你的幫助。」 胡老夫人乃當朝幼皇的親姑姑,胡荼身上流著皇族的血。 這些,劉盈都知道。 岐州的野史算不得假,胡荼即便是沒落皇族,對著如狼似虎的官兵,好歹也有一絲威懾的作用。 當今,天封的城主,叫顧琅。 顧城主的女兒二八年華,正是如花的歲數。 女兒大了,總要嫁人。 嫁給什麼人不重要,重要的是顧城主擺出了顧門宴,邀了青年才俊好兒郎參加此宴,暗中為女兒挑選東床快婿。什麼宴不重要,重要的是胡荼沾了皇親的身份,可以混入此宴,結識城主大人。 「你讓我去顧府求親?」 當劉盈的請求說出時,桌上的茶水被胡荼大幅度的拍桌震得一個晃蕩。 胡荼按住茶沿飛濺出的茶水,眸子雪亮如冰霜,凜冽地直視著眼前雙拳緊握的女子,「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劉盈神色冷峻,淡淡陳述事實,「顧小姐生得絕色……」 「那又怎樣?」她怎麼能這麼平靜地說出這樣的要求?她當他是什麼?胡荼面色一分分沉了下來,偏偏劉盈又是這麼一副冷靜淡漠的模樣,著實刺傷了胡二少爺的自尊,「我憑什麼幫你?劉盈,你到底當我是什麼?」 任誰都看出小獅子動怒了。 胡荼很少生氣,每一次生氣,幾乎都與劉盈有關。 他面色越是平靜冷漠,胸腔中積攢的怒火就越是熊熊噴薄。 劉盈沉聲道:「二少是什麼?不需要問我,在我眼裡,您是東家的兒子,我的弟子,也是……東夏王朝流落在外的小皇子。」 「劉盈!」一字字從胡荼齒間迸出,宛如冰封百里,處處寒針。 夜色深濃得不見底,是誰在潑灑著淋漓墨汁? 房門外,所有僕侍紛紛避退,連帶著整個客棧的掌櫃小二。 一時間,屋裡的氣氛凝滯如死。 胡荼的眼神太可怕,所有的暴戾與陰霾浮動眸底,可最深處,卻只是男子的脆弱。仿佛只要劉盈再說出一字,那樣的脆弱就會蔓延到他的全身。 胡荼有痼疾,經不起那樣的脆弱。 這樣的人只能絕情,否則,情動越深,越是浮躁。那些情緒就會如吞人的魘獸,吞噬了支撐他生命的柱子,若沒了生的欲望,便是他胡荼,也只有和閻羅為伴。 這樣的男子,不該有情有欲。 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之中,心不動,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傷其身,痛其骨,於是體會到世間諸般痛苦。 良久,劉盈才緩聲道:「皇子與庶民,從來雲泥之別。我從來都沒瞭解過你,你也不曾真正瞭解我。那些過去的事,我忘了,二少也忘了它吧。」 「你怎麼能說得這麼容易?」胡荼的囈語,劉盈不答,只是垂首,態度謙恭,輕聲道:「請二少助我,救出申嚜先生。」 胡荼不說話,這屋中便死一樣的寂靜。 燈燭搖曳,淌下一滴滴燭淚,殷紅似血。 風吹動著簾帳,層層疊疊,雪白中透出說不出的蒼白孤弱。 許久以後,小獅子終於敗了,他澀然笑道:「夫子,你會後悔的。」 「如果沒來請二少助我,我才會後悔。」 「你……走吧。」 胡荼似乎一瞬間退入逼人的黑暗中,最後那一句,是妥協,也是逐客令。 黑暗籠了他一身,只見那挺秀的身影在一片駭人的濃墨中,顯得越發的孤獨與清冷。劉盈看不清他此時的神色,卻能感覺到他身上那種一碰即碎的脆弱,讓她的心不知怎的,一下就痛了起來。 關了房門,她緩步走在院中,月光清淺,照耀在她身上,她一攤手,才發現掌心上佈滿了暗色的月牙形指甲痕跡。 她坐在草木叢中,雙手抱膝把自己蜷縮成小小的一團。月光流瀉在她身上,那張平淡的面容埋在暗夜中,看不出顏色。 從岐州開始,她一焦慮,就喜歡把自己藏在草木叢中。 雲胡府的靜苑裡,生長著大片密密麻麻、繁榮茂盛的野草。 塞北以北的天封,尋一處草木旺盛之處,卻不那麼容易。 不遠處,傳來女子輕緩的腳步聲,窸窸窣窣,漸漸近了…… 她緩緩抬頭,幾乎沒有焦距的眸光,在幾下朦朧中,終於清晰地看到一張焦慮的秀容。耳邊那個溫柔的聲音也漸漸清晰連貫,她聽見有人對自己說:「姑娘,喝點兒雞湯,暖暖胃吧,您一天都沒進吃食了。」 這丫鬟……是玲瓏。 劉盈在汝陰遇上玲瓏,玲瓏正值喪親之痛。 亂世中,賣身葬親,這樣的事情一點兒也不奇怪。她劉盈從不是同情心氾濫的人,卻看著那雙絕望悲慟的眼眸,再也無法置身事外。 玲瓏讓她想起了自己的十三歲——喪親之痛,原是剜骨之痛。 想不得,念不得,思不得。 一直到如今,每每夢醒,她都能嗅到濃烈的血腥氣,手心、眼皮黏著殷紅的鮮血,撲鼻而來,黏膩一身。連呼吸都在疼痛,帶動了肺葉,引起一陣迅猛的窒息。 呵,原來她還記得那麼多的事。 劉盈澀然一笑,伸手接過那碗雞湯,握著被雞湯燙暖的瓷沿,冰涼的手心也熱乎起來。 一點一點,小口小口咽下雞湯,一直到瓷碗的湯汁見底了,她這才抬頭。旁邊的小丫環神色躊躇,欲言又止,劉盈放下瓷碗,輕聲道:「你有事要問我?」 小丫環猶豫了一下,終於忍不住問:「姑娘,您真的讓二少去向城主求親?」 「嗯。」 「奴婢聽說……聽說……」 「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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