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深宮·美人夜來 | 上頁 下頁
二二


  仿佛是圓亭內的女子察覺有人在暗處偷聽,回過臉來,一眼便望見了薛靈芸。薛靈芸這才看清楚,原來那著一襲華袍彈唱之人,竟是傳聞中冷傲孤僻的莫夫人莫瓊樹。在一些酒宴等公開的場合,薛靈芸不是沒有見過她。猶記得,第一次是在皇上曹丕與各位嬪妃在敬仙亭賞雪景的時候,亦是自己剛受封後不久,莫瓊樹姍姍來遲,但見她一襲蔥綠,自皚皚雪白的背景中走出,恍如落入凡塵的精靈。可仔細地看,她的五官其實並非太出眾,只能說端莊清秀,是中上之姿。但看著她總覺得有一些難以名狀的特別,或許在眼神,或許在笑容,組裝起來,就仿佛有一股直抵人心的力量。聽說,曹丕寵

  她,三年如一日,從未有過厭煩。御花園裡有一片蘭花林,是曹丕為了討她歡心特地安排工匠種植的,以前薛靈芸也不慎打翻過她的蘭花,還因為那樣跟陳尚衣有了爭執。而她天生一副好嗓子,諳熟音律,歌聲有如天籟,這一點,現在總算是見識了,的確所言非虛。

  薛靈芸便理了理衫子,從桃樹背後站出來,沿著小徑走到莫瓊樹面前,恭恭敬敬地行禮道:「夜來見過莫夫人。」

  「嗯。」幾乎只用了鼻子發聲。寡淡的眉眼,神態倨傲。

  莫瓊樹的宮女浮煙出了聲:「夫人,既然這唱歌的雅興被人打斷了,就請回宮裡歇著吧,您身子弱,當心吹風受涼。」雖態度溫和,卻言語高傲,跟莫瓊樹的表情倒是彼此呼應。莫瓊樹便點了點頭,示意旁邊的小宮女將古箏收好了,再微略地低了低身子,小心翼翼地提著裙邊,由浮煙攙著,緩緩地走出了圓亭。薛靈芸注意到,她的面上是頗有慍色的。她甚至沒有給薛靈芸一個正眼。

  這時紅萱亦跟了上來,問道:「昭儀,那不是莫夫人嗎?」

  「嗯,是啊。」薛靈芸做無奈狀,「我好像惹她生氣了。」

  「呵,她就是那樣的,高興不高興,您從她的臉上是瞧不出來的。」紅萱一面笑,一面將披風給薛靈芸搭上,「今日天氣涼,您注意著點兒。」剛說完,就見走到小路轉角的一行人,做了些許停頓,原來是有一株桃樹的枝丫劃到了莫瓊樹的肩,青蓮色的衣裳裂出一道細小的縫。從她剛才起身的姿勢,薛靈芸猜想,她必定很愛惜這件衣裳,於是眼珠子一轉,歡喜地笑道:「我應該向她賠個不是才對。」

  所謂的賠不是,就是用上好的絲綢做出一朵青蓮色的蘭花,含苞待放,惟妙惟肖。連紅萱都驚歎:「昭儀的女紅竟然這樣好,這朵蘭花如果擺在窗臺上,只怕連蝴蝶蜜蜂都要吸引過來呢。如此精巧的手工,堪稱針神了。」

  薛靈芸得意地揚了揚眉:「帶上它,我們去見莫夫人。」

  「是。」

  莫瓊樹居住的景嵐宮,在後宮的西南面,正對皇后的懿甯宮。宮內遍植蘭花,偶爾有柳樹及洋槐相間,最別致的當屬那座巨石堆砌的假山,足有兩三層樓高,山中亭台水榭俱全,仿若濃縮了的江南庭院。莫瓊樹沒有料到薛靈芸會來,頗為驚訝。薛靈芸開門見山,道:「那天是夜來魯莽,掃了夫人的雅興,今日特來賠罪。」

  「賠罪?本宮可未怪責你。」莫瓊樹說話,亦像她鍾愛的蘭花,清幽幽的,好像風一吹就要將那些字句都吹散。

  薛靈芸道:「夫人寬宏大量,自然不會跟夜來計較。是夜來自己過意不去,那天,看夫人臨走的時候被樹枝劃破了衣裳,夫人很喜歡那件衣裳吧?」

  「嗯?」那又如何。

  薛靈芸道:「夜來可以為夫人將衣裳補好。」

  站在旁邊的宮女浮煙便又說話了:「補?薛昭儀說得輕巧,那衣裳可是用最細緻的蠶絲做的,破了就是破了,再怎麼縫,還是要留疤痕的。」

  薛靈芸一笑,示意紅萱遞上那朵事先預備好的蘭花:「這是夜來自己做的,可以用來縫在破口的地方,斷然不會留任何縫補的痕跡。」薛靈芸胸有成竹,暖暖地笑著,看著莫瓊樹,莫瓊樹亦看著她,時而又看看那朵蘭花,好一會兒,才舒了一口氣,道:「你試試吧。」

  兩天后,那衣裳猶如新做的,擺在莫瓊樹的面前。上面原本已經裂開的口子尋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朵栩栩如生的蘭花。

  就仿佛摘了最新鮮的那一朵別在肩上。

  典雅,又不失風韻。

  莫瓊樹雖然沒有過多地讚賞或酬謝薛靈芸,但薛靈芸從她的神態看出,她是非常滿意的。卻想不到擱下了衣裳她竟然轉身說了一句:「浮煙,前陣子聽陳妹妹說,好像接連試了幾位工匠都沒有找到滿意的人選做舞衣,是嗎?」

  「是的,夫人。」

  莫瓊樹便看定了薛靈芸,面帶微笑:「不知道你能否再替我做個順水人情?」

  薛靈芸知道莫瓊樹口中的陳妹妹想必就是跟她最過不去的陳尚衣,頓時起了不妙的預感,卻只能硬著頭皮道:「夫人交代的,夜來必定竭盡所能。」

  「太好了。」莫瓊樹笑道,「便麻煩妹妹替她做件舞衣,相信憑妹妹這手工,陳妹妹一定滿意的。」

  「夜來遵從夫人的安排。」薛靈芸行禮道。可是,這躬卻鞠得心不甘情不願,說得難聽點,好比偷雞不成蝕把米,本來一心想要討好莫瓊樹,在這危機四伏的後宮,少一個敵人猶如多一個朋友,誰知道非但看不穿對方的心思,還被將了一軍。這莫夫人難道不曉得她跟陳尚衣是水火不容的嗎?她是有心還是無意,一時半會也難猜測。薛靈芸想著即將要面對那刁蠻跋扈的陳尚衣,心裡就起了雞皮疙瘩。早知道如此,便不要自作聰明地去討好莫瓊樹了。看來,這有理也說不清的深宮內院,是越發不適合她這樣橫衝直撞的性子了。

  情況和想像的一樣。

  陳尚衣將尾巴翹到了天上,對薛靈芸冷嘲熱諷,諸多挑剔。那幾天,擷芳樓就像一根刺,怎麼看怎麼扎眼,薛靈芸有萬般的不情願,可還是不得不跨進那門檻,和陳尚衣討論舞衣的款式、材料、顏色等,每每離開的時候都是臉紅脖子粗的,一口悶氣堵在心裡,幾乎就快要緩不過來。偏偏曹丕忙於政事無暇顧及她,她想要撒嬌告狀,都沒有張口的對象。

  某一次。

  陳尚衣故意要薛靈芸在她面前將舞衣的領子做好,還假惺惺地準備了美酒瓜果,在旁邊陪著,說了些誇獎的關心的話,薛靈芸亦好言好語地應對著她,越發地討厭自己的隱忍虛偽。怎料,陳尚衣起身的時候,腳底打滑,一個趔趄撞向薛靈芸,薛靈芸手裡的銀針立刻紮進了掌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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