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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五


  康大為輕描淡寫的幾個匪盜,不能稍解我心裡的緊張與疑惑。

  所以,當幾重院子外的敲門之聲隱隱傳來之時,素秀她們尚不覺得,我便一下子從矮榻上站了起來。

  素秀的拳頭尚舉在半空之中,問我:「娘娘,奴婢可是力太重了?」

  我搖頭止住了她,傾耳聽過去,便聽見院子裡傳來隱隱的人聲。不知為何,這時我卻想起了甯惜文那時說的話:姐姐,你不知道麼,從小,我的耳目便比旁人聰敏。

  我想,她不是耳目比旁人聰敏,而是那時的本能讓她耳目變得靈敏。此時,素秀她們尚未聽見,我卻聽見了那熟悉的聲音。

  熟悉得讓我幾乎不想聽下去。

  「本宮來看看她……便不行了嗎?」

  「皇后娘娘,皇上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內……」

  接著便是刀槍相撞之聲。

  我便知道避無可避,道:「素秀,隨本妃去迎接皇后娘娘吧。」

  我帶頭走出了大廳,來到院子中間。凡重院門之外,我看見她娉婷而來,肩披金色霞帔,身著大紅的冕服,頭戴鳳冠,鬢插步搖,裝扮隆重,正是大典祭祀之時的打扮。

  與她隨行的,便是她的宮婢隨從,還添加了幾位面生之人。

  她霞帔上的金線反襯著陽光,耀得我的眼略有些疼。她臉上的笑容依舊親切和藹,卻略帶了些諷刺意味。

  我迎了上去向她行禮道:「皇后娘娘怎的不在自己院子裡等著,難道是看中了妹妹的院子清涼不成?」

  那幾名陌生人已然不動聲色地將我們四周圍住,而我的身邊,唯有一位粟娘而已。

  她見我鎮定自若,倒有幾分佩服,道:「無論什麼時候,本宮都看不到妹妹驚慌失措的面孔,倒是本宮一大遺憾。」

  我輕輕地笑了:「本妃本來出身貧寒,年少之時便什麼都經歷過了,幾次差點兒死於非命,因而對我來說,一切皆視為平常。」

  皇后走到我的身邊,僅離我幾步遠。我聞到了她身上傳來的淡淡花香,那是高昌國的胭脂發出的香味。

  她仔細凝望著我,歎息道:「妹妹果真與眾不同。從賤民之中爬了起來的人,果真不同。與皇上不同,與本宮不同,與其他妃嬪皆不相同,難怪皇上如此著迷!」

  她一迭聲地說著,語速又快又急,仿若挾雷鳴之勢襲向了我。

  我們倆已站得極近,我卻又上前一步,笑道:「皇后認為本妃與眾不同,可本妃卻不知自己不同在何處。皇后倒說給本妃聽聽,本妃有什麼讓皇后如此注意的?」

  她回眼望於四周,笑了出聲:「你們這些奴才們看看,她居然追問本宮她有何不同之處?她逼得本宮快要喘不過氣來了,反倒逼問本宮自己有何不妥?」

  我輕聲道:「娘娘恐怕是自己逼的自己吧?」

  她端正平和的臉露出一絲瘋狂,眼內俱是恨意,望著我,仿佛望著幾世累積的敵人。她已絲毫不掩飾對我的恨,徹入心骨。

  「本宮從來沒有這麼費盡心力地去討好一個人,討好便罷了,卻得不到他絲毫的回報。他雖尊我為後,可眼內卻絲毫沒有本宮的存在。只要你在近旁,他的視線總圍著你,可本宮在意的東西,你卻毫不在意。記得本宮入宮來沒有多久,你便巴了上來,原沒有引起我的注意的,卻有宮人報我說,師媛媛侍寢的那一晚你被召了去,說是繡裙什麼的,可事後,他卻到了蘭若軒。我親眼看見你穿過我寢宮前面的那條小徑,急急地趕去了蘭若軒。我還親眼看見皇上便躲在一棵花樹後面,面露淺笑地看著,欣賞著你的狼狽。雖在黑暗之中,但天上的星辰仿佛碎鑽般地落於他的眼中,那樣的明亮。自那個時候起,我便知道,我在宮中最大的對手,便是你!」

  我心內冰涼,忽然明白了所有的一切。一切的源頭,都從那一晚開始。那一晚,夏侯辰所做的一切,埋下了後邊怨恨的種子。師媛媛的怨恨被我察覺了,所以,我採取了行動,但皇后的怨恨卻被她隱匿起來,我便只看到她端莊慈和的外表,以為她是可攀附之人,卻換得了她一連串的陷害。

  我唯有苦笑:「若說計謀百出,皇后當值得這個詞。」

  皇后道:「你知道我從小是被怎麼教導,怎麼培養的嗎?我雖讀了《女訓》《女誡》,可同時卻被告之要毫不手軟的處置妨礙我的人。我的娘親是嫡妻,她讓我親眼目睹了她怎麼不動聲色地處置想往上爬的妾室。她告訴過我,以後我不是入宮,便是嫁入大家族,所有這一切都是必要的,若不然,便會被吃得連骨頭都不剩。」

  我見她不停的說話,一反平日裡謹言慎行的樣子,便知道她身上終是起了某些變化,讓她脾氣改變,於是引逗著她道:「皇后娘娘,您從那個時候就開始恨臣妾,臣妾一絲一毫都未曾覺察,反而認為您端正平和。臣妾在宮內沒什麼依靠,而在宮外,外戚幾乎不能給臣妾什麼幫助,那個時候,臣妾是一心一意地想和皇后姐妹和諧的。」

  她冷冷一笑:「本宮想不到你會主動巴上了我。皇上幾次三番地叫我離你遠一點,卻只會更讓我生氣。他何嘗不是因為你沒貼上他而貼上我在吃醋?只是他自己還沒弄明白罷了。」

  我唯有道:「娘娘是皇后後宮妃嬪如此眾多,娘娘要顧,怎麼顧得過來?」

  她搖頭道:「後宮妃嬪雖多,但無一人能給他如此大的影響。你知道麼,本宮在你對師媛媛動手之際便想一箭雙雕地除了你,可惜你太狡猾了,做事不留一點兒痕跡,讓本宮抓不到絲毫把柄。」

  我暗暗心驚,此人心計之深只怕與夏侯辰有得一拼,難怪夏侯辰不選別人偏選中她為後。康大為說過一句話,什麼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在我看來,她與夏侯辰才是真正的一家人,只是不成想弄成如此的地步。

  我勸道:「皇后娘娘,即便沒了我,皇上還是會寵倖他人。他是皇帝,是九五之尊,如若你以後還像對甯貴人般地殘害皇子,終會被他厭惡的。」

  我一直不得其解,為何甯惜文會莫名地產下了腦癱嬰兒。我們家族並沒有如此病症的家史,而我並不相信偶然的因素,唯有趁她不停的說話之時,解了這個謎。

  她果真笑道:「本宮還以為你不會問起你家妹妹之事呢。看來本宮猜得不錯,你總算有點兒良心。」她的視線望向遠處,略有些迷茫,「那一次也是只差了一點點,便會安你一個妒婦的罪名,本宮再趁勢將你打入冷宮。用甯惜文肚子裡的那一塊肉換了你的前程,只可惜……」

  我道:「多得皇后臨到頭了,卻心慈手軟,那個時候沒要了甯貴人腹中孩兒的性命。」

  她冷冷地道:「並非我不想,而是我不敢。當我得知康大為在附近出現的時候,本宮便知道,他護著你!本宮此時動手,說不定還會惹火上身!」

  我歎道:「只可惜,我那三妹妹命苦,終也逃不出你的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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