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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卻聽夏侯辰冷冷地道:「朕不想看你這副儀容不整的樣子,還不給朕換了這身衣服。」

  我這才提了裙子,回內室換裝,心中暗自奇怪,怎麼他還在外面站著?一般按以往經驗,這時夏侯辰心情變得非常不好,發過怒之後便會掉頭而去,而且此後十天半個月之內,如在別處見了我,也仿佛透明的,今兒個他倒還要在此盤桓?

  可我至今仍未弄明白,他為何發這麼大的火?

  想想他的別樣嗜好,我不由得又暗自發愁,手腳便慢了起來。素潔卻不理其他,快手快腳地幫我換好了衣衫。

  我慢吞吞地踱了出去,卻見外面的地磚早已打掃乾淨,夏侯辰在紫檀織錦寶座上歪坐著,倒沒有見到康大為搬了那張春凳過來。我心中略一松,便又上前行了禮。我一向懂得察言觀色,別人微皺一下眉頭,扯一下嘴角,我便知他們所求,自會按情說話,我唯一不能把握的便是夏侯辰,我一直不明白,他在我這裡所求的到底是什麼。

  行過禮之後,我卻不知該如何取悅於他了。如果有甯惜文在,她必定笑語如珠,諸多的俏皮話兒連綿不絕,偶爾也會逗得夏侯辰哈哈大笑,讓我感覺原來讓他笑並非不容易。如果遇上的是皇后,我也可以閒話家常,說得她笑口常開,但對著他,我卻感覺說一句讓他開心的話都如此的難。

  「還不過來坐下。」

  聽到他不耐煩的話,我才遲疑著往他身邊走,卻發現康大為站在他身後,並沒有搬個凳子的打算。我忙叫了一聲:「素潔……」

  素潔便急急地準備去搬凳子,卻聽康大為咳了一聲。這小蹄子這時候倒遲疑了,站在那裡學康大為。

  我為難地左右望望,卻見他不經意般地拍了拍寶椅上空餘的地方。我心道,難道要我坐在那裡?像師媛媛和他同擠在紫檀躺椅上一樣?

  這張寶椅同是紫檀製成,表面鑲雲紋織錦,椅身卻窄小無比,比不得那張紫檀躺椅,兩個人擠進去,非肉擠著肉不可。雖說有衣服遮擋,卻讓我感覺比平日裡他對我的折磨更可怕。

  可怕不是因為別的,是因為我把握不住他的想法。他折磨我,因為宮內沒有其他人讓他能玩這個遊戲,我對他的價值便是如此。因而雖然痛苦,我卻只能忍受。但現在,他在想什麼,我卻不能把握。在宮裡頭,唯一讓我害怕的,是把握不住別人的想法,這樣讓我有一種空落落吊在半空中的感覺。

  我暗自咬了咬牙,只好慢吞吞地移過去,挨了半邊屁股坐在那張紫檀寶椅之上。康大為早識趣兒地招呼著素潔走了。

  「坐過來一點兒,空地兒還多著呢!」他不耐煩地道。

  聽了他的吩咐,我唯有把半邊屁股又挨過去一小塊兒。為了不挨著他,我儘量縮著身子。良久也沒聽見他不耐煩的語氣,我心中奇怪,便不由自主地回過頭望了過去,卻嚇了一跳。只見他手托腮倚靠在寶椅靠手之上,斜著半邊身子,眼角含了笑意,靜靜地望著我。那一瞬間的笑意讓整間屋子仿佛百花盛開,可一碰到我的視線,眼神卻陡地轉陰,就像變臉的戲子一下子由白臉曹操變成了黑臉包公,讓我無所適從,更加捉摸不出他到底在想什麼。

  我想他也許知道了我才是謀殺師媛媛腹中之子的元兇,可他卻沒有確實的證據。而我懷疑他推波助瀾,卻同樣沒有確實的證據。在這件事情上,我與他當真稱得上棋逢對手。據常理來推,我這樣一個人知道他太多的事情,依他的性格必會暗起殺心,可他卻一直沒有殺意。難道他留著我,只為了那點兒樂趣?

  一想及此,我的身子便僵硬起來,屁股漸漸往外移,如果不是有扶手攔著,想必早就跌落地上了。

  他淡淡地道:「朕是老虎嗎?讓你這麼怕?」

  我只得道:「臣妾並非害怕皇上,臣妾只是對皇上敬畏太過……」

  「那就坐過來一點兒!」

  我只得又把身子挨了過去,對著他的那半邊身子變得非常的敏感,感覺堪堪挨到了他的衣服邊緣,忙又不動聲色地往回縮。如果是以往,他對著我的時候,手早往衣服裡鑽了,可這一次沒有,反讓我愈發驚疑不定,不知道他又在打什麼主意。

  「前幾日你不是說院子裡的蝶蕊開了,怎麼朕一路行來,只感覺秋風寂寂?」

  這原不過是我為了脫身,隨口編出來的,我忙側了身想伏地行禮告罪,他卻一手抓住了我,道:「欺君之罪你每日便要犯上三兩件,多這麼一件也不怕多。」

  我一驚,回首望著他,「皇上,我沒有……」

  他的表情並沒有不悅之色,雖左手拉著我的右手,身子卻沒挨過來,依舊斜斜地躺在寶椅之上,眼神略有些慵懶。他原是一個極漂亮的男子,只可惜我從來不敢正眼看他,如今離得近了,連他長長的眼睫毛都看得一清二楚。他的一雙眼睛如琉璃珠子,幽幽地泛著光,
魅惑而冷峻。

  我忙垂了頭,只敢望寶椅上的雲紋織錦,另一隻手攏在衣袖裡,無意識地在上面劃著。

  他松了我的手。我不敢表現太過,慢吞吞地收回了手,重又攏在衣袖裡。

  「有多長時間沒去看太后了?」他淡淡地問。

  他不提起,我倒是很長時間沒再想起那個人。那個被我背叛告密的人,也曾提拔過我,若不是她的賞識,我無法登上尚宮之位。可事情過去了幾個月,我卻連噩夢都沒有做過,更別提想起她了。看來,我的確是一個生性涼薄的人。

  「太后恐怕不太待見臣妾,所以臣妾……」

  「那是自然。依她的性格,被一個奴婢背叛,如見了你只怕她饒不了你。可朕卻奇怪,你做這些事的時候,難道一點兒愧疚的感覺都沒有嗎?」

  我淡淡地道:「皇上,臣妾只不過在求生而已。臣妾為她做的一切,早就抵過了她給我的。」

  「所以,你最後的一擊,只不過拿回點兒利息,是嗎?」

  我垂頭不語。

  夏侯辰歎了一口氣,「寧雨柔,你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女人?」

  我無法回答他。我感覺自己並不壞,所有這些手段,都只為求生存而已。在宮內人人如此,我便不能免俗。只不過我比她們聰明,所以,我才能立於不敗之地。

  我緊張地分析著他的話,只感覺今日自他進門之後,所講之話,所行之事,皆出有因。他的神情與往日不同。我知道往日他來我這裡,就為了那種樂趣,可今日他卻全無那種打算,到底為了什麼?

  「皇上,臣妾只不過是您身邊的女人。」我低聲答著。今日他表情和悅,我膽子不由大了幾分,從眼角斜睨他的神色,卻見他勾了嘴角,似乎在笑。

  「可你卻從不想當朕的女人,是嗎?」

  從夏侯辰的語氣中我聽不出喜怒,但我知道這不是一句好話,回答稍有不慎,便會觸了他的逆鱗。我斟酌著道:「皇上身邊的人太多,臣妾實怕爭不過她們,所以臣妾……」

  他哈哈一笑,「你這叫爭不過她們?在你的心底,用不著朕這個皇帝,你在後宮也能如魚得水,是不是?」

  我後背又有冷汗隱隱冒出。他說出了我心底最隱秘的想法。的確,我對著他的時候,因為無法把握而害怕,因此我不想接近他,只想依附皇后這棵大樹。我認為,在後宮之中,有時連他都無法顧及,所以皇后這棵樹比他堅實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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