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夢回大明十二年 | 上頁 下頁
一四〇


  她慌忙把手伸到井裡,盡力去抓那木桶,可這井何其深,她勉力靠在井臺上,半個身子都進了井裡,也依舊什麼都抓不到。忙亂中,她的腳一直在地上蹭著,卻一步踏空,腳下一滑,人更是往前傾了些,她的手抓不穩光滑的井壁,人頓時往井裡掉去。她心知不好,卻也無法擋住這股子下墜的勢頭。正當她覺得大勢已去之時,忽然有只手及時的抓住了她的腳踝。接著便有一個聲音在她身後響起,依舊是那麼疲賴,還帶有些玩笑的意味,「要是你真掉下去了,我這五百兩銀子豈不打了水漂?」

  她面紅耳赤的被他拖了上來,頭上釵橫鬢亂,簡直要羞到地底去。那人卻伸手迫她抬起下巴,只看著她笑,「你叫什麼名字?」

  「奴家叫鳳姐兒。」她被迫抬起了頭,眼眸卻只敢往地下看,看到他點翠的雲履,包著雪白鋥亮的千層納地,高貴的似是沒有踏過一步凡塵。

  「哈哈,鳳姐兒,好名字,」他毫不為意的爽朗大笑,卻是拖著她的手往外走去,「從今往後,你就跟著我走吧。」

  在宣府的日子,也許是她這一生中過的最快樂的日子。她成了他的侍女,他卻並不把她當作普通的下人看待。他教她讀書識字,偶爾也教她騎馬打獵。她學這些真真靈敏,不過幾個月的功夫,便能獨自馳騁陌上,與他並肩狩獵。

  她第一次狩獵便獵了只兔子,她滿心歡喜的跳下馬奔過去看她的獵物。那兔子其實並未被射死,居然彈了彈腿,一瘸一拐的又跑了。倒是她一下子駭得跌倒在草地上,滿手都是兔子腿上的血,頓時驚恐不能自己,他在馬上樂得哈哈大笑,一把撈起她跌在自己懷中。她氣惱的歪了頭,臉上卻浮了點點紅暈,似有一顆少女的芳心暗自萌動。

  府裡的人都管他叫將軍,她也跟著混叫,「將軍,你別笑奴家,奴家可是第一次出來狩獵,就能有自己的獵物也不容易。」

  那男子亦是大笑,手一控韁繩,縱馬便疾馳起來,「這般大的草原,怎麼就沒看到你的獵物在哪裡?」

  她頑皮的一笑,難得露出幾分狡黠,「奴家的獵物早就獵得好了,偏就不給將軍看罷了。」

  男子的笑聲更加爽朗,手卻環緊了她。她又是興奮又是快樂,只是乍起膽子說道。「將軍,我聽他們都叫你將軍,你到底是個什麼將軍?」

  「鎮國將軍,」他辦含笑半覷她,「你可知道是個什麼意思麼?」

  她惱怒的一推他,撒嬌似的啐道,「奴家怎麼不知道了,左右是上馬帶打仗的大將軍。奴家小時候在話本子裡看過,最是威風凜凜的,上陣時要喊一聲『來將通名』,然後便掄著兩隻板斧砍將過去。」她邊說邊比劃,兩隻粉拳攥的緊緊,裝作是那李逵的樣子。

  「兩隻板斧?你可是評話鼓詞聽得多了吧,」他在馬上笑得直打跌,「鳳姐兒可是朕的寶貝。」

  「朕?」她微一怔,這是個什麼說法?

  「你可真是個寶貝。」他不動聲色的改了口,下意識的更加擁緊了她。

  「你叫什麼名字?」她徜徉在他的懷抱裡,懶洋洋的問。

  「朱厚照。」他在她手心上寫,「你要想我了,就輕輕叫我的名字,我就會來看你。」

  「你要走了麼。」她心裡頓時慌了。

  「過些日子我要回去了,」他輕輕在她耳邊念道,「你要乖乖待在這裡,我會回來看你的。」

  她瞬時有一種患得患失,下意識的也摟緊了他。初涉甜蜜的人們都是粗心的,只求在這溫暖的懷抱中醞釀的更久些,哪裡還在乎字裡行間的一字半差?

  年輕的將軍身邊,有個更為年輕的侍衛,也不過二十來歲的年紀,卻總是鞍前馬後的跟隨在他身邊。她聽他叫那侍衛「江彬」,便也跟著江彬江彬的叫喚,從來不拘什麼禮節。江彬很是知情識趣,見她受到那人寵愛,更是對她禮敬三分。

  可一轉眼他走了三個月了還沒回來,只有這個忠心的侍衛特地被留下來照看她。她最是不耐煩這樣冷清無聊的日子,每日裡都逮著江彬問,「將軍什麼時候回來?你傳個信給將軍,就說我想念他的緊。」

  江彬臉上永遠是一成不變的笑意,「姑娘要是真想念咱們將軍了,就寄點什麼過去。將軍公務雖忙,但一看到姑娘送來的東西,准不會辜負姑娘的一番心意。」

  她聽得心花怒放,喜滋滋的就回房去畫著花樣子,繡起荷包來。也不知道繡了多久,好不容易才在墨綠的緞子上繡出一隻活生生的大老虎來。她拿了這繡活去找江彬,催著他快送去。江彬收了東西只是苦笑一聲,卻也並沒說好還是不好。

  日子一天天過去,她數了第二遍的桃花開時,接她的車終於來了。那車上雕龍畫鳳,好不華麗熱鬧。偌大的車子怕不能坐下十來個人。她鑽進車裡,卻只有自己一個。於是她疑惑的問著趕車的車夫,「還要去接誰,一併都接上吧。」

  車夫只是恭敬的垂下頭,「這車是專程來接姑娘的,要接姑娘去北京呢。」

  她瞬時樂得瘋了,這麼大的車子,足足要八匹馬來拉。漫說自己從來沒見過,便是哥哥和嫂子估計也沒見過。車裡有花梨錯金的雕花大榻,上面密密鋪著軟和的絲綢墊子,她小心翼翼的坐了墊子的一角,唯恐坐壞了。忽然她想起車夫剛才說的話,樂得忍不住在榻上要打滾,這麼大的車子,只是屬於她一個人的了。

  從宣府到北京,路程也許不算遠。然後她卻仰著脖子望,盼著快些到吧。她只盼著車到的那一瞬,她掀開簾子,便能看到他滿面的笑容,她定要撲到他懷裡去,好好的問問他,為什麼這麼久都不來看她。

  車到的那一瞬,她掀開簾子,出乎意料的沒有看到他來迎接的身影,卻看到面前跪滿了宮女太監,他們的背後,是巍峨的宮牆,到處都是紅牆黃瓦。

  她彆扭的在這宮室裡居住了下來,人人都屏氣凝神,沒有人敢大聲說話。大家見到她都是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她氣悶的快要瘋了,眼巴巴的等著他來看她,可他卻始終沒有來。

  她有一天終於無法忍耐了,站在高高的宮牆門口,大聲的叫著,「朱厚照……」

  結果當然是,所有人都誠惶誠恐的跪在地上,個個都在發抖。她心裡略有些恐慌,也生出一種孤寂,這裡人人似乎都是知情者,只有她什麼都不知道。

  他到底還是來了,帶了一臉疲憊的顏色,卻站在她面前。她敏銳的察覺到,他腰間配著一個繡著團龍的明黃荷包,那細緻的針腳,一看便是出自女子的手筆。

  她的淚一下子就墜了下來,委屈的如同一個孩子。

  他慌得不知如何是好,「鳳姐兒……鳳姐兒,你哭個什麼。你想朕,朕不是來看你了麼。」

  她終於知道了他的身份,他不是威風凜凜的鎮國將軍,卻是統治天下蒼生的帝王。他也註定不會是她的朱厚照,而會是一個無法仰視無法企及的身份在她面前,她只能膜拜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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