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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四


  後記(三)理想

  曾經有客人說過,我家裡最美的地方,就是正房後面的花園。

  花園不大,因為我們都喜歡粉鐘,所以園子裡粉鐘就格外的多。每到春天的時候,滿眼都是一串串漂亮的粉鈴鐺,亮閃閃的在微風裡搖曳。

  我們的後院,有一片小小的湖泊,種滿了睡蓮。夏日裡睡蓮盛開的時候,景色非常美麗。我的父母都十分喜愛睡蓮,連他們居住的院子裡,也擺著一缸一缸的睡蓮。不過,那些是很名貴的品種,我父親更願意放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來親自照料。那都是風瞳特意為他收集來的。我一直覺得,只要願意,風瞳在討人喜歡的方面絕對是一個高手。

  不過,最美麗景色還是坐在湖邊欣賞遠處的雪山。

  正對著我家後園的,就是錫安雪山最有名的天女峰。天女峰終年積雪,天氣不好的時候,會有白皚皚的濃霧籠罩著山峰,仿佛給那險峻的山勢蓋上了一層輕薄的面紗。不過我最喜歡的還是晴天。

  就好象今天這樣的晴朗的天氣。天空藍得象深邃的寶石,連一絲雜雲也沒有。燦爛的陽光照著銀色的山峰,每一根線條都散發著耀眼的光。從山頂向下,山峰的顏色便由耀眼的銀白漸漸的過渡為深濃的綠色——秋天的時候,又會變成一片花團錦簇的火紅與橘黃。從不同的房間望出去,眼前的景色也會隨之發生不同的改變,令人讚歎。

  這就不得不讓人佩服當初選中這裡建房的那位老堡主獨特的眼光了。據風瞳說,二百年前的那位族長,一個性格暴躁又孤僻的人,無妻無子,後半生幾乎都消磨在這深山老林裡了。

  其實,這裡雖然僻靜,但是距離山下的城鎮卻並不遠。去年燈會的時候,我們還曾經徒步去鎮上看熱鬧。

  窗外的草坪上,六歲的競馳正在努力的將最大的一隻狗按倒在草地上,一邊顫微微的伸著胳膊扶著他的小妹妹往狗背上坐。不滿三歲的翡翠一隻手抓著哥哥,另外一隻手揪著大狗的項圈,抬著一條短胖的小腿往狗背上劃拉,蹬來蹬去的也不上去,翡翠般的綠眼睛可憐兮兮的望著競馳。

  競馳滿頭大汗,卻還是英勇的把腿伸過去給妹妹當臺階。

  坐在我身邊的安夫人忍不住笑出了聲。她是小娘親的閨友,住在山下的鎮子裡。今天來找小娘親閒話,卻不巧小娘親和老爹去後山的禪院裡祈福還沒有回來。

  「這兩個孩子倒是要好的很,」安夫人笑著斜了我一眼:「小公子略有幾分象你,小小姐倒是十足的象你家相公——尤其是眼睛。」

  我只是笑了笑,我們說話的工夫,翡翠已經爬到了狗背上,正得意洋洋的左顧右盼。

  「鎮子裡傳說焰天國要跟咱們和親呢,」安夫人笑嘻嘻的說:「聽說他們的皇帝派了一位親王來求親,瓊琳公主運氣要她的姐姐好得多,不用嫁給老頭子——聽說焰天國的皇帝還很年輕呢。」

  「好象傳了好久了。」我給她的杯子裡斟上熱茶,「陛下真的允了?」

  安夫人故做神秘的一笑:「這次好象是真的哦。因為他們要對北方用兵了,所以要和我們和親,大概是怕我們在背後有什麼小動作……」

  我的手停頓了一下,她的話,又勾起了我記憶深處的一些東西……

  北方,多災多難的北方啊。

  我搖了搖頭,將那些即將浮上心頭的東西又按回心底:「不是說洪波占了豐都嗎?」

  「都半年了。」安夫人放下茶杯,頗感慨的歎了一口氣:「聽說他們打到了白城,又被楚元帥迫得退了回去,田都分了呢。」

  我沒有出聲。

  四年前,焰天國的皇帝在楚德收回北部之後,就下詔收回土地。具體怎樣的情況外人就不得而知了,只知道田地還沒有收回來,就有人串聯了農民一起反抗官府,慢慢的演變成了官府所稱的「流匪」。

  流匪的人數變得越來越多,推舉了一個叫洪波的人做首領,聽說他們佔領了豐都和白城,並通過這兩個城市和楚德一直在打拉鋸戰……

  「聽說北部的胡麻長得極好……」安夫人說著,搖了搖頭:「北方人都說這是那個叫做夏無心的女人的功勞……我只是不明白,當初楚德打下赤霞關的時候,洪波他們怎麼不出來幫忙呢?都說他們要是那時候出手幫忙,那個夏無心不一定就敗呢!」

  為什麼那個時候當地人沒有幫忙,我也說不清楚。

  也許是不願意主動的給自己招攬麻煩,也許是不知道袖手旁觀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也許這世間很多事,只有經歷過,才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麼……

  又或者,所有的人都需要更多的時間來審視自己的內心和這個容我們所棲身的世界吧。

  誰知道呢?

  外面傳來一陣驚天動地的歡叫,夾雜著大狗小狗的一通狂吠,一時間熱鬧非凡。

  他每一次回家的時候,都會引起類似的明星出場般的轟動。

  翡翠抓著哥哥的衣襟從大狗的身上跳了下來,兩個孩子一前一後朝著父親跑了過去。幾隻狗狗當然也大呼小叫的跟在小主人的身邊。翡翠喊得最響,卻落在了最後。

  風瞳一把撈起了跑在最前面的競馳,將他高高的舉了起來架在自己的脖子上,然後開始熟練的躲閃狗狗們的示好。其實我告訴過他,他越是躲,狗狗們越是以為他在跟它們鬧著玩。可是他總是掛著一臉忍辱負重的表情反問我:「不躲,難道讓它們的大爪子拍到我身上嗎?上次我聽你的,結果被它們舔了我一脖子口水……」

  他不喜歡狗。或者說他喜歡的是那種威武的,不動聲色的酷狗。只可惜,威武的,不動聲色的酷狗進我家沒多久,就開始變得熱情洋溢,一點也酷不起來了。風瞳總結說:「都是你們給慣的!」

  我和安夫人走出房間的時候,翡翠也已經鑽進父親的懷裡,正在和競馳爭奪父親肩膀上的制高點。

  安夫人寒暄了幾句,就客客氣氣的告辭了。

  我從風瞳的懷裡接過了翡翠,不過才半天的時間,兩個孩子的衣衫就變得皺皺巴巴,翡翠的頭髮上還掛著兩片樹葉。凝白的一張小臉被太陽曬得通紅。

  風瞳在她的小臉上親了一口,轉過臉笑嘻嘻的問我:「今天都幹什麼了?」

  「還不是跟在兩個搗亂鬼的後面收拾殘局?」我捏了捏翡翠嫩嫩的小臉蛋:「告訴爹爹今天又幹什麼壞事了?」

  翡翠回答得理直氣壯:「我給爹爹洗衣服了。」

  「哦?」風瞳失笑的望著她:「給爹爹洗衣服了?這麼棒呀?」

  翡翠得意洋洋的斜了我一眼:「路婆婆說我洗得比娘洗得乾淨哦——娘洗過的衣服上面還有很髒的手印。」

  我沒好氣的再捏捏她的臉:「怎麼不告訴爹爹,那很髒的手印是誰抓上去的?」

  翡翠立刻討好的抱住了我的脖子,笑嘻嘻的湊過來親我的臉。

  風瞳哈哈大笑。

  競馳從他的肩頭滑到了他的懷裡,一本正經的彙報說:「先生今天有誇我背書背得好。」

  風瞳在他臉上親了一口,將他放下地:「乖兒子,去帶妹妹玩吧。我和娘娘有話說。」

  兩個孩子拉著手,帶著一群狗狗跑開了。

  風瞳挽著我在花園裡的木凳上坐了下來,靜靜的看著孩子們在遠處嬉戲。

  「想什麼呢?」我懶洋洋的靠在他懷裡,「不是有話說麼?」

  「介先生的信收到了,」風瞳把下巴湊到我的鬢邊,「說上個月送過去的東西已經收到了。你回信的時候問問他,那麼多人的過冬問題他是怎麼打算的。」

  我抬頭問他:「我師傅沒說什麼?」

  「風師傅人在白城。」風瞳猶豫了片刻,又補充說:「介先生說她還是希望你能回去。你……」他幽深的綠眼睛裡波動著些許的擔憂,卻又硬挺著不肯說出來。直到看我搖頭,才舒展開淡淡的笑容:「真的不回去?」

  「洪波是白城人,而且是他們自己推舉出來的首領,東瑤城主的位置交給他,會比我來得更得心應手……」

  「畢竟,實現理想的方式有很多種,我只是離開那個最顯眼的位置而已。我們還是留在這裡繼續做他們的經濟後盾吧——沒有糧草和戰備物資,他們的仗沒法打。如果我們最終能夠說動大王全力支持洪波,那北部獨立就真的有希望了……」

  「我一直覺得,從某種程度上說,我的理想已經實現了。」

  因為我的理想已經變成了很多人的理想,並且有數不清的人在和我一起努力著……北部的獨立,已經不再是我一個人的事業。

  我夢想中終極的北部應該是:安定的、富庶的,有完善的執法機構和社會保障體系。

  每個人都享有自由而平等的權利。

  在律法面前人人平等。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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