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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二


  後記(二) 雪峰

  從沒有想過,我還有機會再見到這個男人。

  五年的時光並沒有在這個男人的身上留下過多的痕跡,除了更清瘦一些,他眉宇間的軒昂氣度反而愈見從容。

  記得在中京初見的時候,我曾經覺得他們慶氏的男子都如同鋒利的寶刀般光芒四射,但是此刻,這把寶刀顯然已經套上了華麗而低調的刀鞘。銳利的鋒芒也已經不動聲色的掩藏于雍容的舉止中了。

  我還是不喜歡他。

  我得承認,對他最初的不喜歡,是因為西夏。

  那麼一個特立獨行的女人,偏偏在他的面前就變成了一頭被馴服了的獵犬。那種感覺,讓我很不舒服。儘管我也不喜歡她的囂張,但是心底裡還是覺得只有那樣囂張的神氣才跟她最為相配。可是她竟然為了這樣一個男人變得低眉順眼……

  現在回想起來,我當時的感覺與其說是在吃醋,倒不如說是憤憤不平來得更恰當。就好象見不得一株野地裡盛開的奇花被人挖走,圈養進自己花園裡一般……

  我的思路好象飄得太遠了……

  伸手揉了揉酸漲的額角,我微微有些煩惱的想,是不是應該毫不客氣的把他打發走呢?

  我很想這樣做。但無論如何他救過我們——儘管當時我並不需要他的援手。但是,事實並不是憑我的意願就可以改變的。受人之恩,這種感覺還真是讓人頭痛啊……

  面前的男人優雅的放下了茶杯,抬起頭來凝視著我,我從他的目光裡看出了明顯的躊躇。

  這樣猶疑的神情讓我覺得透不過氣來,我大概猜到了他會說些什麼……

  這讓我坐立不安。他應該會要求見見那個小傢伙吧,那個越長越英俊的小傢伙,最愛坐在我的肩膀上,得意洋洋的跟小妹妹炫耀自己身為長子的特殊地位……

  在他出現之前,他可一直都是我的兒子……

  茶有點燙嘴。我煩惱的放下茶杯,竭力讓自己的言談舉止更符合好客主人的角色:「這是安黎國最有名的『落雲輕』,今年的新茶……」儘管今天的茶喝到口中一點味道也沒有。

  明韶小王爺,哦,現在應該稱呼他榮親王了。他只是心不在焉的點了點頭。修長的手指輕撫著細薄的杯蓋,眉宇之間竟有一絲異樣的恍惚。

  我忽然覺得他手指上的蒼白幽冷,竟將柁聯窯細瓷上清幽幽的光澤也比了下去。忍不住又從心底裡浮起了一點點憐憫。這個男人,這些年,想必過的並不如意。儘管他年紀輕輕就已經加封了親王的頭銜……

  心一軟,語氣也不由的軟了:「不知王爺在其安鎮可以停留多久?」

  也許察覺了我異樣的語氣,明韶抬起頭,唇邊浮起一個和煦的淺笑:「和親的事,貴國的皇帝已經准了。貴國的瓊琳公主下個月初十六吉日起程,我自然要趕回去向向陛下報喜。大概,明天就要離開了……」

  我松了口氣。

  隨即,又因為心底裡的一點輕鬆而倍感愧疚,畢竟……

  「我想……」明韶咳嗽了兩聲,臉色可疑的漲得紅了:「我是想……」

  我在心底裡無聲的歎了口氣。無論如何,這個男人,我都欠他一個報答。

  「風某想請殿下到寒舍一敘。」我長長一歎:「不知親王殿下意下如何?」

  明韶的手一抖,幾點茶水濺了出來,猝然抬起的笑臉卻滿是驚喜和難以置信。

  我的心又軟了。

  「內子喜靜,所以我們常年都住在山中的別院。」我輕輕一笑,想到自己的家,連心情也變得柔軟起來了,「從鎮後進山,大概一個時辰可到……」

  明韶又驚又喜的站起身,神色間竟有些手足無措。

  這樣的神色讓我心底裡翻湧的患得患失,都漸漸的平息了下去。

  畢竟,我欠他啊……

  「遠處的就是錫安雪山,」我用馬鞭指了指遠處起伏不定的綿綿雪山,「離我們最近的就是天女峰,每年冬天,我們都會去雪峰狩獵。去年狩獵的時候,競馳還用他的那張小弓獵到了一隻雪鵪鶉……」

  想起當時的情形,我不禁又是一笑。那是他第一次自己捕到獵物,在同去的幾個小孩子當中,著實出了一陣風頭。

  明韶遙望著雪峰,眼中浮起一絲悵悵然的溫柔。

  「這孩子很聰明,字也寫得很好。去年請了教習開始習武。就是生性頑皮,總是帶著鄰居的一群小孩子四處惹禍。」想起上個月他們「演習兵法」把馬棚燒了的壯舉,自己忍不住抿嘴一笑,想了想,覺得還是不要告訴明韶的好。

  男孩子小的時候,總是愛玩將軍捉強盜的遊戲。我記得自己小時侯也是這樣……不同之處就在於我小的時候只是跟一群孩子玩,而競馳還多了一群狗——兩隻大獵狗,六隻半大的獵狗。

  一群人加上一群狗,把寂靜的山居生活折騰得雞飛狗跳,有聲有色。

  「她……好嗎?」明韶眺望著遠處的雪山,語氣輕淺的問我。

  我的心裡不禁一動。他終於還是問了。

  說不介意是假的,但是轉念一想,這麼多年都已經過去了,又有什麼可介意的呢?於是坦然一笑:「她很好。」

  她是很好,就是最近又長胖了,正在忙著減肥。昨天晚餐的時候,她一邊咽著口水看我們吃晚飯,一邊可憐兮兮的啃蘋果。最後,三歲的女兒實在看不下去了,跑到我面前來跟我求情:「娘已經知道錯了,爹爹你就原諒她吧。」

  西夏立刻跳了起來:「我哪裡有做錯事?!」

  小競馳不屑的斜了她一眼:「娘做了錯事從來都不承認。」

  女兒翡翠也瞪大了眼睛,隨聲附和:「對啊,娘沒做錯事,那爹爹幹嘛罰你不准吃晚飯?!」

  西夏捧著半個蘋果嘴角抽搐的樣子,到現在一想起來,我還是忍不住要笑。連忙轉過身去,用馬鞭指了指山道斜上方的那一叢茂密的杉樹林:「過了那一片樹林,就到了。」

  明韶沒有出聲,表情卻變得十分複雜。像是有些畏懼,又帶著一些隱隱的期盼。他是怕見到西夏,怕她始終沒有原諒他嗎?

  已經過了這麼久,他竟然還是如此的在意西夏的態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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