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如夢令 | 上頁 下頁 |
一四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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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蒙城到赤霞關大概有半個月的行程。一說到楚元帥,一個新的疑問又浮上心頭。隱忍了許久,終於還是沒忍住:「楚帥的兵馬已經出了蒙城。可是我們的人帶回來的那一份名單裡,沒有明韶的名字。」 風瞳的眼中有亮光猝然閃過,「你是想見他,還是怕見他?」 我靜靜的回視著他,將他眼中那一絲複雜難辨的神色盡收眼底:「也許都是,也許都不是。我自己也說不清。但他是楚帥的前鋒參將,楚帥出征不可能不帶著他。這裡面,有些不同尋常。」 風瞳面無表情的說:「明韶小王爺害了眼疾,在落星泉牧場安養。」 我的心猛然一跳,回過身緊盯著他:「你怎麼知道?」 「離開中京之前我就知道了。」風瞳淡淡的回答我:「你說過你不想聽。」 仿佛有什麼東西重重的砸在我的心上,在鬼神溝,他要說的,原來是這個消息? 「他的眼瞎了。」風瞳的聲音聽在耳中忽然就遙遠了起來,冷冰冰的沒有一絲溫度:「太醫也束手無策。因為,對於一個自己不想好轉的病人,仙丹也沒有用。」 我無力的坐回了椅子裡,頭腦中嗡嗡直響。眼前的景色也仿佛變得一片混亂。事情為什麼會這樣?到底又出了什麼我不知道的事?不是應該一切都好起來的嗎?如果他已經將自己打入了地獄,那麼我的離開還有什麼意義? 「他……自己不願意好轉?」我慢慢的從他的話裡捉到了最重要的一根線頭:「他寧願……」 「是。」風瞳淡淡的應了一聲。 在他的世界裡,竟然再沒有他想要看到的東西麼? 「我想麻煩你一件事。」我抬頭看看風瞳,他的表情很平淡,似乎不論什麼話題都已經不能提起他的興趣。 「你說吧。」 「我想請你的商隊替我帶一件東西。」 「信?」他的眼眸變得幽暗,神情變幻莫測。 我搖搖頭:「競馳百天的時候,曾經請來檬國最有名的畫像師齊洛給他畫了幾副畫像。能不能請你的商隊幫我帶到落星泉牧場?」 風瞳遲疑的反問我:「就這個?」 我無力的點了點頭:「就這個。請親手交給他,就說……是一位姓夏的故人所贈。」 風瞳沒有出聲。我抬眼去看他,他正低頭俯視著我,眉頭微微的擰在一起,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這副古怪的表情讓我有些不安起來。 風瞳象看出了我在想什麼,唇角微微挑起,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我答應你。」 在他的眼睛裡,有隱約的傷感一絲絲彌漫開來。可是還沒有等我看真切,這短暫流露的情緒就已經收攏在了一起,很快的沉入了眼瞳的深處。 赤霞山是焰天國境內唯一的山脈。西起臨西山脈,幾乎橫貫整個焰天國北部,最東端綿延進入了大楚國的群山之中。 赤霞關宛如被天神的利斧自上而下將赤霞山劈開的一個巨大豁口。峽谷兩側都是十分陡峭的赭紅色的斷崖,即使是身手最敏捷的獵戶也很難攀爬上去。陡峭的岩壁上只附著著一些低矮的植被。在晴朗的日子裡,岩石會依太陽光線的強弱散發出從棕紅到金黃的不同色彩,蒼茫迷離,十分美麗。 峽谷中有一條被當地人稱為霧江的河流。也許是因為地勢陡峭的緣故,河水顯得十分湍急。這是發源于錫安雪山的錫羅河在鐵龍國境內分出一支地下支流。這條地下河縱貫整個北部六郡之後,在地勢較低的涼州城外湧出地表,穿越整個峽谷之後分做幾支細小的支流,最後都匯入了余陽江的分流——烙江。 冥川帶領的前鋒精銳已經在穀中地勢平緩處紮營。山谷外,是一望無際的荒原,土丘林立。再遠處是一片濛濛的黃沙,什麼都看不清了。 「最遲三天,楚帥的前鋒就可到達星星峽。」介子遷伸手一指東面:「星星峽和西面的陳官塘都是最適合紮營的地點。不過,這麼理想的地點,恐怕楚帥反而會心存忌憚。如此一來,這兩地中間的缺橋,就成了他最好的選擇。」 「楚帥可是個精細的人,」介子遷晃了晃腦袋,不知道是在誇獎他,還是在挖苦他:「這次借了韓相失勢才重新爬回了主帥的位置。出征北伐,可是他重振雄風的最好契機——城主要當心了。」 「那我就先在水裡下點調料好了。」我瞥了他一眼,淡淡的說:「故人相逢,總要送點見面禮啊。對不對?先生?」 介子遷笑嘻嘻的說:「下調料也到等到合適的機會再下。若是驚跑了獵物,餌不就浪費了麼?」 他笑著將頭搖了兩下,若有所思的望向了遠處。 這裡雖然有豐富的水源,但是因為氣候過於惡劣的緣故,難以發展種植業。居民也很少。其實不只這裡,白城、鐵家鎮、豐都、涼州的情況也都是如此。 也許跟我想到了同樣的問題,介子遷捋著短須淡淡的說:「北部六郡自然條件太過惡劣,加之連年戰亂,朝廷無暇顧及民生問題。這裡的居民一直要依靠朝廷的救濟來生活。如果城主能守住赤霞關,只消三年,就足夠讓風秀秀和她的徒弟們指導這裡的老百姓種植藥材和胡麻,我聽她說,這樣砂質的土壤,最是適合胡麻生長……」 胡麻原產于安黎國。它的種子不但可以提煉出優質的食用油,而且可以用於制革及製造印刷用油墨。如果能在北部六郡推廣種植,不但足夠自用,還可以將多餘的部分跟鐵龍、檬國進行貿易。真到了那一天…… 我不能再想下去了。 如果真的可以看到那一天,該是多麼好呢? 七十八 我坐在峽谷的頂端,靜靜的看著太陽一點一點朝著西方的地平線滑落。晚霞佈滿了西邊的天空,豔麗迷人的光彩變幻不定,仿佛有人在層層雲幕的後麵點了一把火。 一望無際的荒原象蒙上了一層柔和的薄紗,完全沒有了平日的蒼莽與猙獰,反而從迷夢般的光線裡透出一種奇異的沉靜。 坐在這裡,可以望得很遠,卻仍然什麼也看不到。夜風穿過峽谷,發出低沉的呼嘯。天地之間似乎只剩下一個渺小的自己。孤獨,就這麼一點一點從骨子裡滲透了出來。 在我的腳下,峽谷已經沉入了濃濃的暮色中。依稀可以看到星星點點的營火和一頂頂延綿到峽谷深處的牛皮帳篷。恍然間就想起了納蘭詞中的一句「夜深千帳燈」。 後面還有什麼?我凝神細想,似乎是「風一更,雪一更,聒碎鄉心夢不成,故園無此聲。」 故園無此聲啊…… 我把臉埋進了雙膝之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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