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如夢令 | 上頁 下頁
一二三


  我說:「這是我白天在刑部的校場上撿到的,是西夏的頭髮,在比武的時候被孫新用劍削斷的。」

  聽到西夏的名字,明韶微微動了動。他低下頭,目光茫然地向下望,像要看清楚自己的手一樣。他一低頭,就有幾滴紅色的東西滴落下來,落在他淺色的袖子上,在黑暗中濺開了幾團小小的深色的印痕。

  靜王妃驚恐地抓緊了明韶的手臂,明韶似乎終於感覺到了有人在抓著他,茫然地側頭去看,我也下意識地隨著他的視線去看。靜王妃則一眨不眨地凝視著明韶,臉上的驚恐慢慢地變成了淒涼。

  我後退了幾步。

  紅色的燈籠在街道上投下了暖色的光,可是這母子倆一高一矮的兩個身影看上去反而有種說不清的冷清。

  靜王妃什麼話都沒有說,只是攙扶著明韶一步一步地往回走。

  我又後退了幾步,直到他們的身影都進了那兩扇大門,直到全副武裝的禁軍又重新在門外列隊。我才任由車夫把我拉上了馬車。幽暗的車廂裡,敏之一動不動地靠著瓔珞的肩膀,不知道是在想心事,還是已經睡著了。

  我在他們的對面坐了下來,把頭靠在身後的軟墊上,突然之間感覺萬分疲憊。

  第六十八章 你的命該絕而未絕

  介子遷?這其貌不揚的老人家竟然是介子遷?不會這麼巧吧?介子遷可是當代有名的大儒,據說是太傅許流風的同門師兄,韜略文才都在許流風之上。

  我躺在一根粗大的橫枝上,靜靜地仰望著枝葉縫隙間露出的深藍色夜空,那是一種宛如深邃迷人的藍寶石的顏色,而閃閃爍爍的星星又像鑽石一般,近得仿佛伸手就能夠觸碰得到。

  自從離開中京,我就開始害怕過夜晚。因為到了夜晚,我總是難以入眠。不知道是不是在出逃的最初幾天神經過於緊張,留下了後遺症。總之,白天還好,一到了夜晚,我的腦子裡就亂哄哄的,怎麼也睡不著。

  我小心翼翼地在樹枝上轉了一下身。

  這麼多天過去了,老爹和小娘親一定已經知道了。不知道他們會怎麼想?還有敏之,他也許會怪罪到明韶頭上去吧?

  我搖搖頭,眼前又閃現出舞秀出嫁時的情景,她穿著宮裡送來的大紅色喜服,喜服上繡著七彩祥雲和花好月圓的圖案。她的頭冠上綴著一串串的珍珠,估計夠沉的,難怪她湊到我的耳邊小聲抱怨,「我怕是等不到進宮,脖子就要被壓斷了。」可是那抱怨裡分明流露著抑制不住的幸福。

  我曾經以為我已經得到了我想要追求的幸福,但是直到此時此刻,直到我的心已經被惆悵填滿了的時候,才忽然明白,曾經出現在舞秀臉上的那種充滿了憧憬的笑容,才是每一個女人心底裡最期待的幸福。

  算日子,他……已經娶親了吧。他穿著深紅色的喜服,一定帥得不得了……

  他也會像別的新郎一樣,在成禮之後拉住新娘的手,一起接受賓客的祝福嗎?會挽著新娘的手一起點燃新房裡所有的紅蠟燭嗎?

  當所有那些曾經澎湃在心頭的熱烈都漸漸平息之後,他那顆越來越平靜的心裡,還會有我的影子嗎?

  他會……漸漸地忘了我嗎?我這樣一個任性的、從來也不夠溫柔的女人,終究會在他寧靜的生活裡一點點變得越來越模糊吧?

  我把臉深深地埋進了臂彎裡。

  原以為遠遠地逃開會讓我的心變得平靜,平靜到可以當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可是這逃無可逃的痛楚,竟然已經在心底裡結成了一個無法漠視的傷疤。

  微一觸碰,就痛徹心扉。

  水很清,也很涼。喝到嘴裡,有一種淡淡的清甜。

  洗過臉,我在湖邊的石塊上坐了下來,用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梳理著頭髮。

  清晨的山谷裡彌漫著淡淡的晨霧,濕潤的空氣裡充滿了草木的清香。蔥郁的林子裡傳來鳥兒清脆的鳴叫。遠處,一道飛瀑順著山坡飛流而下,在岩石上濺起了一片迷離的水霧,映著初升的太陽,幻化出一道若有若無的彩虹。

  「愛你一萬年」 在湖邊悠然自得地散步,平靜的湖面上倒映著它矯健的身影,它不時地東張西望,似乎也和我一樣,對這個優美如伊甸園般的神秘山谷充滿了讚賞。

  我脫掉了鞋襪,把雙腳伸進了湖水裡。沁涼而舒服的感覺頓時漫到了全身,這個山谷沒有人,我是不是可以……

  我飛快地掃視四周,除了眼前的瀑布湖水,就只有鬱鬱蔥蔥的密林和頭頂藍得發亮的天空。我伸手解開了領口,忽然間又有些猶豫。水會不會太涼?這樣涼的水也許會讓肚子裡的寶寶不舒服吧?可是自從離開中京,我一直走人煙稀少的路,甚至沒有舒服地洗過澡……

  正在心裡作鬥爭,「愛你一萬年」突然警覺地抬起了頭,不安地打了個響鼻,然後飛快地朝我跑了過來。

  鳥兒們停止了鳴叫,山谷的空氣裡掠過了一絲輕微的戰慄。

  我抓住了長刀,來回掃視著安靜得近乎詭異的山谷。

  一聲淒厲的長嚎突然響起。

  我忙躍上跑到我身邊的大黑馬,朝著發出聲音的地點飛奔過去。這時,淒厲的喊叫已經變得斷斷續續,同時喊叫裡又混雜了野獸低低的吼聲。

  知道不是追兵,我反而舒了一口氣。

  這個季節,遊蕩在鐵龍族大沙漠上的倉貓都陸續地越過邊界,穿過戈壁荒原,來到這食物豐富的林地覓食。出現在我面前的這兩隻倉貓,體型都超過了成年的豹子,棕黃色的毛皮上金黃色的斑點閃閃發亮。看到它們的毛色就知道它們並不缺少食物,怎會會攻擊人呢?

  那個被圍困在樹下的老人,一條手臂已經受傷,另外一隻手裡握著一根手臂粗細的木棍,他滿頭滿臉都是汗,腳邊一隻藥簍打翻在地,各種各樣的草藥灑了一地。看見我,老人充滿了絕望的雙眼中頓時浮現出又驚又喜的神色。

  兩隻大倉貓警覺地回頭朝我張望著,其中一隻慢慢地朝我們踱了過來。

  「愛你一萬年」揚了揚蹄子,發出一聲警告性的長嘶。

  這兩隻野獸倒是不難對付,就是怕血腥味引來更多的倉貓,這種野獸對血腥味十分敏感……

  倉貓謹慎地靠近了兩步,看到我們沒有躲避的意思,動作開始猶疑。就在此時,我迅速地從懷裡摸出了一粒藥丸,瞄準了倉貓身邊的大樹彈了出去。棕色的藥丸彈在樹幹上,啪的一聲炸裂開來,空氣裡頓時彌漫開一股刺鼻的硫黃味。兩隻倉貓受驚地躲到了更遠的地方,接著就一前一後地跑進了密林裡。

  老人甩掉了手裡的木棍,虛脫了似的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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