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如夢令 | 上頁 下頁
一〇四


  舞秀動作優雅地放下筷子,抬起的雙眼中卻波瀾起伏,「皇上……派了蘇奉君服侍你?」

  一聽她問起蘇奉君,我也開始鬱悶,夾起一個雞腿就惡狠狠地咬了下去。

  舞秀的神色變幻莫測,口中喃喃自語:「他竟然派了蘇奉君……看來……都是真的了。」

  聽到此話,再看看她眉目之間的抑鬱之色,我忽然覺得心裡有些不安似的,連忙放下啃了一半的雞腿,問她:「姐,什麼都是真的?」

  舞秀的唇邊浮起一絲苦澀的微笑,語氣卻忽然間冰冷了起來,「他真的是看中了我的妹子了。」我手裡的雞腿掉在了桌面上,我看看雞腿,再看看她,很不悅地皺起了眉頭,「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多心?!我是你妹子,你連我都懷疑?」

  舞秀似乎在看我,目光卻又像穿過了我去看別的東西,表情也有些恍惚,「春天的時候,他說園子裡要多種些花草,問我們都喜歡什麼?皇后說喜歡蝴蝶花,我說我沒有什麼特別喜歡的,只是家裡的兄妹都喜歡粉鐘花。他追問我:是不是西夏喜歡粉鐘花?不久後,我看到他的書房周圍都種了粉鐘樹,就已經有了這樣的預感……」

  我拿起手巾擦了擦嘴,站起來就往外走,這樣的話我聽了心煩,她的樣子我看了也心煩。這不像是舞秀。

  「三妹!」背後傳來的聲音忽然就淒厲了起來,「你自己心裡也是清楚的,對不對?不知道你現在做何打算?」

  我沒有轉身,因為發現自己的表情和語調都已經難以自控地變得冷淡了起來,我並不想讓她看到我這樣,「娘娘多心了,西夏跟皇上之間的關係只是君上和臣下,西夏自問沒有逾矩之處。」

  舞秀一愣,喃喃說道:「你無心又如何……」

  「那娘娘想讓西夏怎樣?」我淡淡地反問她:「拿著刀殺出宮去嗎?」

  她又是一愣,終於察覺了我對她的態度已經有所轉變,她冷笑了兩聲,說:「我是你的親姐姐,我們是親姐妹,無論你跟我要什麼……」

  我淡淡地垂下眼瞼,不想再跟她做這樣無謂的爭吵。也許她是因為懷孕的原因,變得過分敏感了。

  轉身要走的時候,她卻橫到了我的面前,唇邊浮起一個帶著譏嘲的淺笑,「看看我這笨腦子,你根本不用跟我要——只要你一個眼色,他會把任何東西都捧來給你吧?」

  我像看怪物一樣地看著她,她什麼時候變成了這個樣子?

  「他的玉珮,給你了;他用了二十多年的人,也給你了。」舞秀湊了過來,重又浮起了譏嘲的笑容,「記舞潮,你還真是有手段啊。」

  如果換個人這樣跟我說話,我想我會忍不住捏死她。

  我握緊了拳頭,腦海裡忽然又想到了那個忍了好幾天的問題。反正已經撕破了窗戶紙,不如撕得更徹底些。

  我注視著她,聲音輕得只有我們兩個人能聽到,「據說,皇上每天晚上都會來娘娘寢宮探望。所以我猜娘娘那天處理玉簪的事,是有意的吧?」

  舞秀驚懼的神色一閃而逝,凝視著我的目光越發顯得陌生了,然後,她像是在炫耀自己的身姿一樣,在我面前踱了幾步,仰起頭很突兀地笑出聲來,「我就知道瞞不過你。你猜得不錯,但是你知道我為什麼要這麼做?因為我要讓中宮的那個女人知道,得寵的是我——任何事都有皇上站在我這邊。」

  我的心驀然一陣抽痛。可是那個串通了她演戲的宮女此刻只怕已經在黃泉路上了吧,她的心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硬?

  舞秀收起了讓我感到陌生的笑容,眼睛裡再度浮起嘲諷的神色,「你還不知道吧,那玉簪真的是皇后娘娘賞的,紅兒也的確是她的陪嫁丫鬟,只不過被我收服了。那玉簪,送來之前是用藥泡過的,至於到底是什麼藥,你也沒有必要知道——我不過是小小的回擊罷了……」

  我從來不知道舞秀高聲說話的時候,聲音會這麼尖厲,就像針一樣,能一直紮進你的心裡去。我突然感到了一陣失落,這種感覺就像原本收藏了一粒珍珠,沒想到再拿出來的時候竟然已經變成了土塊——除了震驚,更多的就是失望。

  她的五官比任何時候都精緻美麗,裝扮比任何時候都要華貴,但是我卻清楚地知道她和我之間的距離比任何時候都要遙遠。我知道她已經不再是舞秀了,面前的這個女人,只是宸貴妃。

  我的目光還落在她的臉上,想要從那上面找到我熟悉的東西,雙腳卻已經開始不受控制地慢慢向後退,一步一步地,離開她越來越遠。

  終於,我轉身跑了出去。

  我一直跑到了校場,正午時分的校場上空無一人。火辣辣的太陽把地面曬得泛白,我的頭頂上是日漸濃密的綠蔭,枝葉的縫隙之間星星點點地跳躍著耀眼的陽光。

  我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麼也沒有想。就那麼呆呆地站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遠處傳來了嗡嗡的說話聲,我的隊員們三三兩兩地進來了,他們看到了我,先是面面相覷,然後在最短的時間裡跑到了我的面前列隊。

  他們的皮膚已經曬得黝黑,散發著只有在陽光中才會有的熱力,他們的眼睛都清澈得像沒有被污染過的泉水,連專注的目光都仿佛是透明的,沒有雜質,也沒有陰謀。

  我把堵在胸口幾乎又要升上來的哽咽壓了回去,竭力讓自己的聲音跟平時一樣平靜。我說:「大家坐到樹蔭裡來,我們複習一下教過的手語。」

  在我曾所處的那個社會,特警有一套特殊的手語,多達四五十種。如左手卡住自己脖子,意即「人質」;左手握住右手手腕,意即「犯罪嫌疑人」;拇指和食指成90度伸直,表示手槍;左手摸下巴,意為「男人」;左手舉出OK標誌,意為「安全」。在執行任務時,有很多特殊的場景都不允許隊員們出聲,所以,通過手語來互相溝通是十分重要的。

  因為身處的時空不同,所以很多特殊的手語我都做了修改。

  「我希望你們之間的配合達到相當的默契之後,可以通過一個眼神明白對方的意思。」說到這裡,他們互相之間都調皮地拋了幾個媚眼,隨即又哈哈笑了起來。

  這樣的爽朗笑聲,讓我心裡的陰霾似乎也散開了不少。我看看天色,奇怪,怎麼沈沛到現在還不出現?

  「沈統領有沒有說他下午不來上課?」我問他們。

  竹保搶著說:「沈隊長去驗馬。要晚些來。」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身後又有一個人站了起來,他眉目英挺,額角處有一塊斜斜的傷疤。他叫石雲。聽沈沛說過,石雲的暗器使得很好。沒想到,此刻的石雲竟然直言道:「西隊長,能不能和你切磋一下暗器功夫?」

  我點點頭,「你是想跟我比試吧?」

  他的臉一紅,伸手抓了抓頭髮,似乎有點不好意思。周圍已經有人哄笑了起來。

  「好,」我說,「你說怎麼比?」

  他還沒有回答,竹保就大喊一聲:「石雲會嬴!」說著還不忘了挑釁地看我一眼。我沖他撇了撇嘴,這小心眼的傢伙還指望石雲給他報仇呢。

  我說:「那這樣,我要是贏了,你們每個人要做二百個俯地挺身。」

  竹保不服氣地一仰脖子,「石雲要是贏了呢?」身旁的竹默大概聽他言語放肆,連忙伸手去拉他。

  我沖竹默笑了笑,表示不介意,「石雲要是贏了,我請你們喝酒,地點由你們選。」

  他們聽了我的話,又驚喜又興奮,紛紛跑到石雲身邊去給他加油。就在這一片哄鬧中,我眼角的餘光忽然瞥見,在校場外的回廊下,影影綽綽地露出幾個人影。最前面的一個,穿著淺金色的長衫,用摺扇擋在眼前,正朝這邊眺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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