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如夢令 | 上頁 下頁
一〇〇


  低著頭跟在陳龍的身後小心翼翼地進了禦書房,簾子一撩起來,立刻就有一種混合了綠茶清香的涼幽幽的味道撲面而來,令人精神為之一爽。但我卻終究沒敢放鬆情緒,還是老老實實地跟在陳大人的身後跪拜行禮。

  我的眼前除了陳大人胖乎乎的背影,就是一片空曠的青綠色油磚地面,光滑得可以映出倒影來。這樣的顏色即使在夏天,也會讓人看了之後心頭泛出絲絲寒意。

  陳龍把清蓉公主大婚的過程一一奏來,說得聲情並茂。

  我這些日子一直騎在馬上,原本就腰酸背痛,此刻跪在這裡聽他的長篇大論,不知不覺困意就襲了上來,剛打了一個哈欠,忽然意識到這裡可是禦書房,連忙伸手捂住嘴,偷偷地抬眼一瞥,書案後面,明德正似笑非笑地凝視著我。

  這一驚,滿腦子的困意刹那間都被拋到了九霄雲外。我連忙放下手,規規矩矩地低頭跪好。就聽頭頂上傳來明德帶著笑意的聲音,「好了,好了,明日早朝你再跟大家講吧。這樁差事你辦得很好,朕心裡十分欣慰。陳大人也辛苦了,早點回去歇息。」

  陳大人受寵若驚地磕了頭,垂首退了出去。

  我用眼角的餘光瞟著他,十分羡慕他這就可以回去睡大覺了……

  明德的聲音很溫和地說:「你也起來。這一路,累壞了吧?」

  我趕緊說:「臣不累。」

  明德起身慢慢地踱到我的面前,帶著笑意,「抬頭,讓我看看。」

  他說的是「我」,而不是「朕」,是因為剛剛當上皇帝,這個古怪的自稱運用得還不太熟練嗎?

  數月不見,他似乎清瘦了,雙眼之中帶著血絲,神態略微有些疲憊。

  他身上穿著淺黃色的長衫,肩頭繡著十分精細的雷獸圖案,領口和袖口都裝飾著繁複華麗的邊飾,頭髮上束著金冠,上面鑲嵌著幾塊名貴的寶石。這樣莊重的服飾穿在他身上,竟然如此和諧,似乎他天生就應該是這副樣子,莊重,威嚴,遠遠地站在雲端讓人仰視。

  他上下打量著我,眼神中流露出欣慰的神氣。

  他就這樣靜靜地看了我一會兒,才像想起了什麼似的,用十分和婉的語氣說:「你不在中京的這段時間,我准了沈沛的提議,將禁軍中身手好的兵士編制成了一個特殊的分隊。沈沛雖然做了多年的禁軍統領,但是他武功不及你,所以我任命你來管理這一支分隊,我要求你把這三十人訓練成禁軍中最精銳的分隊。」

  我連忙應道:「臣絕不辜負皇上的厚望。」

  明德凝視著我,雙眼中似乎多了些無奈的神氣,他似乎還想說什麼,最終也只是擺了擺手,「你的住處我已經安排好了,這就讓他們帶你去休息。用過晚膳來這裡見我。」

  我本來還想問問他,什麼時候能讓我回刑部,但是看到他滿臉疲憊的神色,又覺得還是另外再找個機會問比較合適。

  再說我也是真的累了。

  也許是連日騎馬太累,也許是我真的變懶了。就在剛洗完澡、兩個宮女拿著大手巾給我擦頭髮的時候,我趴在梳粧檯上竟然就睡著了。

  睡夢中隱約覺得身邊有人在躡手躡腳地走動,但是我實在懶得睜眼,既然感覺不到殺氣,我就繼續睡。

  睜開眼的時候,臥室角落裡鳥形的蠟燭臺上已經點燃了十餘根粗大的蠟燭。光影晃動,滿眼都是朦朧的柔光,似乎已經過了宮裡晚膳的時間。

  我揉了揉枕得酸痛的胳膊,正要站起來,已經有一雙溫柔的手落在我的肩膀上輕輕地按摩起來。一扭頭,原來是一位四十歲上下、眉目溫婉的婦人。我雖然不是特別清楚宮女們的級別,但是一眼看到她領口上鑲嵌的四色彩錦邊飾,還是小小地吃了一驚。四色邊飾是奉君的標誌,奉君在後宮中可是級別頗高的女官啊。

  她看我要起來,伸手按住了我,「西大人不必慌張,是皇上特意派我來服侍大人的。」說著抬起她那雙靈秀的眼睛沖著我溫和地一笑:「大人稱呼我蘇氏即可。」

  她既然不讓我起來,我也就懶得起來,再說她的手指按在我的肩膀上確實十分舒服,但是,一股濃濃的不安卻猝然襲上了心頭。

  「蘇奉君?」我仰著頭看她,「你的級別好像比我要高啊。我不過才是五品的小官,哪裡敢讓你服侍我?」

  蘇奉君微微一笑,說:「蘇氏早年是太皇太后身邊的人,自從有了殿下,就一直在東宮服侍,也算是東宮的老人了。這次是皇上特意點了我,讓我來服侍不會照顧自己的西大人。」說著掩口一笑,似乎覺得這樣的說法十分有趣。

  我心裡的不安卻越來越濃,明德他到底是什麼意思?派個這樣德高望重的女官服侍我,這宮裡宮外多少雙眼睛盯著,我以後日子還怎麼過?

  我按住了蘇奉君的手,誠心誠意地說:「奉君的好意,西夏心領了。不過,西夏官位低微,實在不敢勞動奉君。奉君既然是東宮的老人,皇帝派了奉君來服侍我這五品侍衛,傳揚出去,恐怕有汙皇上的清譽。」

  蘇奉君又是一笑,眼神中卻多了幾分玩味,將我上下打量了一番,柔聲細氣地說:「西大人果然是與眾不同。不過,陛下畢竟是一番好意……」

  我搖了搖頭,看來還是得跟皇上說去,「我這就去見皇上。」

  蘇奉君伸手按住了我的肩膀,說:「果然是不會照顧自己啊。晚膳都已經預備好了,皇上吩咐過,讓你用過了晚膳再去見他。」

  暖暖的夜風中夾雜著粉鐘花清甜的香味。

  原來住在家裡的時候,在這個季節,我經常在假山上坐到深夜。總覺得這樣混合了花香的空氣暖暖地撲在臉上,是最為愜意的享受。

  但是禁宮裡畢竟是不同的,即使有想要放縱自己的願望,行為上也不敢有什麼差池。這裡眼睛太多,明韶走之前也特意交代我要收斂再收斂,低調再低調,夾著尾巴老老實實地等著他從西南回來。

  深深地呼吸,再深深地呼吸。清香的空氣繞進了臟腑裡,卻都化成了一聲嘆息,千回百轉,綿延惆悵。這樣幽靜的夜色,竟讓我這樣素來沒有心事的人也情不自禁地多愁善感起來。

  我用力地捏住自己的兩邊臉頰,向上拉起一個笑容來,在心裡不斷地提醒自己,「態度要恭順,言辭要委婉,但是一定要堅決。有蘇奉君在身邊,雖然十分舒服,但是為了自己這條小命能安安穩穩地活到明韶回來,堅決不能留下她。這裡可是後宮啊。住在這裡的女人們可都是沒有理智的……」

  一想到這裡,又有些擔心舞秀。聽說她已經加封宸貴妃,算來腹中的孩子也已經有五個多月了。她似乎還是住在佟太妃的宮裡……

  一路上神魂顛倒地想著身邊的這些人,不知不覺就到了禦書房。因為裡面燈火通明,所以隔著竹簾,可以清晰地看到書案後面那個埋首在厚厚一堆奏摺當中的淺黃色人影。我心裡不由地生出一些感慨來,這麼晚了還在辦公,他應該算是一位勤勉的皇帝了吧。

  忽然之間就有些猶豫,裡面的這個男人處理的都是國家大事,我這會進去稟蘇奉君的事,會不會有些小題大做?

  正躊躇之間,已經被候在書房外面的王公公看到了,他立刻下了臺階給我請安,笑著說:「皇上已經問了兩三遍了,西大人你可來了。皇上吩咐西大人直接進去回話,不用再著人進去稟報了。」

  身在竹簾外,已經聞到了涼幽幽的綠茶清香。這樣的味道總是能讓人很快地靜下心來。

  明德似乎已經聽到了王公公的說話聲,我進去的時候,他抬頭看了看我,說了句:「免禮。」

  他把手裡的一道奏摺遞給了旁邊的太監,站起身揉了揉自己的肩膀,慢慢地踱了過來,「我剛才見過沈沛了,以後你每天上午去訓練場,午膳之後來這裡應差。」

  我連忙應了一聲,又聽他說:「我也累了半天了,你陪我出去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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