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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〇


  我沖著陳戰搖了搖頭,趁著陳戰蹲在老闆身邊絮絮叨叨做思想工作的時候,把這間臥室仔細地打量了一番。

  臥室不大,一張木床,床上的被褥都疊放得整整齊齊。床邊一張簡單的木桌,上面放著梳妝盒和一盞油燈。沿著牆邊放著兩隻紅木箱子,除此之外就是一副桌椅。

  我輕輕打開梳妝盒,裡面幾副釵環,一對翠玉手鐲,看上去都是很普通的東西。正對著床頭的牆面上,掛著一幅女子的畫像。作畫之人筆法雖然簡練,畫得卻顯得十分傳神,畫中人是一個眉目清秀年輕女子,手中捧著一束山花,側身盈盈而笑。畫面上並沒有按照一般的習慣題詩,只在落款處用了一方小印,上面是兩個字:漁堯。

  我說:「這就是你家娘子?」

  老板擦了一把臉,悶悶地應了一聲。

  看到他肯回答,我又問:「就這麼一條床單,你就認定你娘子跟人私奔?」

  老闆抬起眼睛瞟了那畫像一眼,惡狠狠地說:「有個北邊來的皮貨商,年年都住我們店裡,每次來都拿些胭脂、水粉的送我娘子。他前腳走,這賤人後腳就跑了,定是跟了他走了。」說到這裡,又開始對這個皮貨商人破口大駡。

  他現在的狀態好像有點過於激動了,實在是不適合取證。我留下陳戰陪著他,自己溜達出來,打算找那幾個人再聊聊。

  一下樓梯,最先看到的就是那個叫我「官奶奶」的小夥子,他拿著一條抹布,有一下沒一下的,在空蕩蕩的大堂裡溜達。我沖他招了招手,和顏悅色地問他:「你怎麼稱呼?在這裡多久了?」

  小夥子靦腆地沖著我行了個禮,小心翼翼地瞟了一眼樓梯口,壓低了聲音說:「小的名叫石頭,在這裡做事已經有兩年了。」

  我又問他:「這客棧裡都有些什麼人?」

  石頭說:「除了老闆和老闆娘,剩下的就是王嬸子、于忠哥和我。于哥是這裡的廚師,在這裡做了四年多了。王嬸子在這裡做雜工,也有一年多了。」

  我想了想,「你們店裡這兩天都有些什麼客人?」

  石頭扳著指頭說:「北邊來的皮貨商人嚴老爺,他是我們的常客,有固定的包房,每年都有幾個月在這裡,他是前天走的。除了他,還有一對探親來的老夫婦,住了一夜就走了。再有就是後街義學裡教書的王先生,他孤身一人在中京,一直沒有租到合適的房子,暫時就住在我們這裡。他這會兒不在,要到天黑的時候才能回來。」說著搖了搖頭,「再沒有別人了。」

  「你們老闆說老闆娘是跟了那位姓嚴的皮貨商人跑了……」我的問題還沒有提完,石頭就漲紅了臉直搖手,「不會的,不會的,老闆娘不是那樣的人。那嚴老闆也就是愛跟老闆娘開幾句玩笑,絕沒有那些糾纏不清的事……」

  他急切的樣子倒不像是裝出來的,我想了想,再問他:「那你覺得你們老闆娘是去了哪裡了?」

  石頭小心翼翼地往四周溜了一眼,壓低了聲音說:「她一定是自己逃走了。」

  我也學著他的樣子壓低了聲音問他:「她為什麼要逃走?」

  石頭無可奈何地說:「還能為什麼?我們老闆脾氣不好,這條街的人都知道,每次喝醉了酒都要打人。我倒是希望老闆娘能逃得遠遠的。」

  這倒是個新情況,看我點了點頭,石頭又趕緊叮囑我:「你可別說是我告訴你的……」

  我趕緊點頭,示意他我心裡有數。

  石頭歎了口氣,沒再說什麼。看到從他這裡再問不出什麼,我起身打算去找王嬸子。沒想到在大堂的後門口碰到了廚師于忠。於忠手裡拿著一把剛磨好的鋼刀正要回廚房,我攔住他說:「于師傅,你們店裡的老闆娘……」

  我話還沒有說完,於忠就哼了一聲,不屑地說:「那個賤女人,肯定是跟著嚴老闆跑了,他們眉來眼去的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說完,也不等我再問,就轉身進了廚房。

  我正猶豫要不要跟進去再問問,眼角一掃,卻看到了從院子裡走過去的王嬸子。王嬸子正把一個木盆放在井臺旁邊,木盆裡泡著幾件衣服,看樣子是店裡客人的衣服。大冷天的,她卷著袖子,兩隻手都已經凍得通紅了。看到我,靦腆地笑了笑。

  我說:「水裡怎麼不兌些熱水?」

  她趕緊搖了搖手,「廚房裡的熱水都是給客人預備的。」

  我問她:「你來這裡有一年多了?」

  她用力地揉搓著盆裡的衣服,哀怨地說:「家裡男人死了,只剩一個半癱的婆婆,不出來做工,都得餓死。」

  「工錢夠你養活婆婆嗎?」

  她頭也不抬地說:「就我們兩個人,手裡緊一點,夠了。」

  我又問她:「你怎麼知道你們老闆娘跟人跑了?」

  她停下了手裡的活,抬頭看著我說:「那個嚴老闆臨走的前一天晚上把老闆娘堵在房門口,說他在兆郡的富連客棧等著她。我親耳聽到的。」她見我沒有出聲,接著說,「老闆前日回田莊上去看望他老娘,今天一早回來就見房門從裡面插著,他還以為老闆娘不舒服,就沒有叫門。結果等客人們都下樓來吃早飯了,還不見她出來,這才上去叫門,結果怎麼叫也叫不開,等於師傅撞開了門,才看見人早都沒了。」

  我幫她把水桶提了過來,「你們老闆娘是個什麼樣的人?」

  她歎了口氣,「這怎麼說呢?人年輕,長得好,手也靈巧。」

  「你們老闆對自己媳婦好不好?」

  她瞟了我一眼,「老闆這人脾氣是不太好。但是一個男人家,肯養家,也不在外面拈花惹草,女人家也就該知足了。」

  我再幫她提了一桶水,問了最後一個問題:「你們發現老闆娘跑了,去追了嗎?」

  她搖頭,「嚴老闆可是大老闆,商隊裡養著打手呢,追也追不回來。」

  我提醒她一句,「自己追不回來,怎麼不找官府?」

  她歎了口氣,「家醜不可外揚呀,男人都是要面子的。」

  前面大堂裡有人喊她,她匆忙答應了一聲就過去了。

  我順著井臺走回到了臥房的窗下,從二樓到地面雖然並不高,但是對於一個普通女子來說,也是挺有難度的事,尤其是在夜裡。想起畫像上那個清秀的女子,覺得她實在不像這麼作風潑辣的人。

  再從角門出去,外面僻靜的弄堂裡幾個孩子正在蹦蹦跳跳地玩扔石子的遊戲,看見我出來都停下來看我。這條弄堂只有一個出口,通往前面的照林大街。

  繞回客棧前門的時候,陳戰正牽著兩匹馬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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