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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李莊村雖然距離中京更近一些,但卻是隸屬于蒙城縣管轄。李園的家丁一早去蒙城縣衙報案,衙門裡派了衙役和仵作來勘察現場。在得知死者李橋夫婦都是中京人氏之後,才差遣保長將案子報到了刑部。

  據李園的老管家說事先並不知道李橋夫婦要來住。李吳氏是五天之前,也就是十月初九那天到達李園的。她當時身邊只帶了兩個下人,一個是名叫小珠的丫鬟,另一個是張嬤嬤。而這兩個下人,老管家也都是頭一次見。

  少奶奶住了兩天之後,少東家李橋才來,兩個人在內院裡很少出來,所以他們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麼事。

  張嬤嬤說,那天她很早就睡了,聽到東廂有爭吵聲,但是並沒有在意。因為幾天以來他們一直是這樣的。丫鬟小珠的說法和張嬤嬤差不多。

  有一點很重要的是:張嬤嬤和丫鬟小珠都是少奶奶在陳家橋的人口市場上買下來的,當時少奶奶身邊只有一個老婆婆。而買下她們之後,就再也沒有看到過那個老婆婆。這一老一小跟在李吳氏身邊不過十天左右的時間,對於少奶奶之前的事一無所知。在到達李園之前,她們都未見過李橋。

  回到中京,已經是下午了。我和陳戰兵分兩路。他陪著李記布莊的老掌櫃去刑部衙門認屍,我不忍心看那鬚髮灰白的老爺子痛哭流涕的樣子,就自告奮勇去李家找下人們側面瞭解一下情況。

  李家的庭院坐落在城西一條僻靜的街上。府裡的管家說,家裡除了老掌櫃和少掌櫃夫婦,就只有十來個下人。老掌櫃和管家夫婦住前院,少掌櫃夫婦和四五個下人住後院。園丁和其餘的雜役都住在伙房後面的側院裡。

  後院開闢了大片的花園,李橋夫婦的臥房就在花園的盡頭。

  園中小徑和廊簷下的積雪已經清掃過了,一串銅鈴掛在廊簷下,隨著微風發出陣陣清脆悅耳的叮咚聲。

  臥房門一推開,一眼看到的就是一張和李園臥房裡一模一樣的烏木大床。床帳是粉紅色的落雲紗,黃銅鳳頭狀的掛環垂著紅色的綢帶,靜靜地垂落在床柱旁邊。紗帳裡,整整齊齊 地擺放著兩床大紅色的錦被,上面繡著細緻的百蝶穿花圖案。在漸漸昏暗下來的光線裡,上好的綢緞散發出細膩的光澤。

  黃昏朦朧的光線給這間臥房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彩。連空氣裡都似乎浮動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細膩溫柔。我腦海裡最先浮現出來的兩個字就是:愛巢。

  我在臥房裡踱了幾個來回後,梳粧檯上那幾個精緻的瓶瓶罐罐吸引了我的注意。我拿起一個細頸的青花瓷瓶,瓶底上的印記是「中京寶妝齋」。拔開瓶塞,一股馥鬱的香氣撲鼻而來,的確是寶妝齋的玫瑰香露。

  這和李園臥房裡梳粧檯上的化妝品幾乎完全一樣。舞秀出嫁之前經常拉著我陪她去寶妝齋,所以,這些精緻的小東西貴得多麼離譜,我是再清楚不過的了。

  我的指尖輕輕滑過裝著上好玫瑰胭脂的瓷瓶,指間細膩涼滑的觸感讓我心裡忽然間就湧起十分異樣的感覺,不知怎麼就想起李橋眼角的淚痕,他臉上的表情很難形容,看似平靜,但是眼睛裡,卻混雜了太多的東西……

  眼角的餘光裡,看到了靜靜立在臥房門邊的一個穿著青襖的丫鬟。我回過身,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女子,正疑惑地打量著我身上刑部的制服。

  我問她:「你是這府裡的丫鬟?」

  她很謹慎地向我福了一福,「奴婢葉兒。是服侍少奶奶的。」

  我精神一振,「你們少奶奶是怎麼樣的人?」

  葉兒想了想,「少奶奶話不多,但是脾氣很好。從來也不打罵我們。」

  我笑了笑,又問:「她嫁到李家有多久了?她娘家是哪裡人?」

  葉兒說:「她兩年前進門的,但是娘家在哪裡,我們做下人的,就不知道了。」

  我一愣,「那她回娘家的時候,你們不跟著?」

  葉兒搖頭,「算上這次,少奶奶只回過兩次娘家,都是少爺親自送去的,從不帶我們。」

  「算上這次?」我反問她,「你們少奶奶是回娘家了?」

  葉兒點了點頭,眼圈一紅低下了頭,「衙門裡的老爺們來說了。不過,我們少爺跟少奶奶好得不得了,決不會動手殺了少奶奶的。」

  「他們很……好?」我反問她,「如何好?」

  葉兒抹了一把眼淚,抬頭看著我說:「我家少奶奶沒有子嗣,老爺要給少爺娶妾,少爺不肯答應,為了這事,老爺已經發了好幾次脾氣了。」

  她的語氣如此肯定,倒是和我心裡的那一點點直覺不謀而合。而且,從兩張雕花嵌銀的烏木大床,從死者李吳氏的穿戴,從梳粧檯上「寶妝齋」那些貴得要死的胭脂水粉……也不難看出李橋對妻子的寵愛。

  但是臥房周圍確實沒有外人進出的痕跡。頭一夜落了雪,即使是武功再高深的人,也不可能不留下一絲一毫的痕跡……

  「李橋的胸口和胳膊上有幾處金釵刺出的傷口,不過,傷很輕,不足以致命。驗屍報告上也說致命傷在心口。」陳戰坐在桌子對面,手裡拿著李掌櫃的證詞,一本正經地說,「李吳氏身上共有六處刺傷,致命傷在咽喉。她的指甲縫裡有血跡,可以看出,李吳氏死前跟李橋發生過激烈的搏鬥。這是他們見面的第三天,據說小珠和張嬤嬤說,三天以來他們天天爭吵。」

  羅進皺起眉頭,從一堆檔裡抬起了頭,「可是西夏不是剛說,他們夫婦感情和睦,李橋甚至反抗李掌櫃的意思不肯納妾嗎?」

  陳戰看看我,自己也搖了搖頭,「小珠說,剛看到少奶奶的時候,李橋是很高興的,但是沒多久,他們就開始吵架,而且越吵越凶。」

  「他們沒有聽到一言片語的?」我問他,「他們離東廂房可不算遠啊。」

  陳戰說:「小珠說,好像是少爺追問什麼事,少奶奶就是不肯說。她聽到少奶奶說」你還是死心吧,「」決不會再回來了,「這樣的話。」

  我疑惑地看看羅進,他也正在看我。我只好掉頭再去問陳戰,「李吳氏的娘家究竟是在哪裡?」

  陳戰說:「老掌櫃說是在陳家橋。他對這個兒媳婦多有不滿之處,首先就是進門兩年了卻沒有生育。其次就是她的來歷不明。」

  「來歷不明是什麼意思?」我還沒問,羅進已經發問了,坐在他身邊的文書老莫和另外的兩名同事——羅光和曾平也都皺起眉頭緊盯著陳戰。

  「李橋兩年前從外地販了一批貨物,在路過陳家橋附近的荒山時,遇到了剪徑的流匪。救了他的就是這位少奶奶。老掌櫃說,李橋回來了就央求他派人去提親。老掌櫃沒答應,先派了人去打聽這家人的底細。派出去的人回來說這位吳氏家中只有寡母和一位姐姐,早年家裡是開鏢局的,後來落魄了。再往前查,蒙城究竟有沒有過這麼一家鏢局,也都沒有人知道了,查不出什麼來,老掌櫃覺得不知根底,就沒有答應。」

  陳戰喝了兩口熱水,接著說:「結果老掌櫃這麼一拒絕,李橋立刻就鬧上病了。一天到晚也鬱鬱寡歡的。老掌櫃就這麼一個兒子,沒有辦法,只好答應了兒子,三媒六聘的把人給娶進來了。」

  羅光皺起濃濃的兩道眉毛說:「還是得去陳家橋摸摸底。不如我帶著曾平跑一趟吧。」

  羅光比我早兩年進刑部,為人膽大心細。曾平一臉的稚氣未脫,身材倒是長得高大壯實,他和我一起進的刑部,現在被分配給羅光當學徒呢。

  我說:「我也去。」

  羅光看看我,沒有出聲,眼睛裡卻分明閃過一絲不情願。

  羅進站起身來回溜達了兩趟,說:「不用去那麼多人。西夏跟著陳戰再把這邊的線索捋一捋。」

  曾平看看羅光,再看看我,什麼也沒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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