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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蒙城坐落在中京的西部,在中京周圍的四個郡當中,它是最不起眼的一個。因為地理條件的限制,它不像戴縣那樣有便利的通商貿易條件。而兆郡和樊陽因為盛產水果,也在北方各郡享有盛名。相比較而言,蒙城就像站在一群盛裝美人身邊的醜丫頭,因為沒有值得炫耀的資本而變得默默無聞。

  陳戰和我日夜兼程趕到蒙城的時候,正是清晨時分。街道上冷冷清清的還沒有什麼人。我們找到了一家餛飩鋪,一邊吃早飯一邊跟餛飩鋪裡的掌櫃打聽東城四六街。

  餛飩鋪的掌櫃是個五十來歲、身材壯實的老人家,自稱姓白。聽到我們打聽東城四六街,他上下打量我們幾眼,說:「二位客官是剛剛到蒙城吧?」

  我和陳戰對視了一眼,心裡同時浮起一絲不祥的預感。

  白掌櫃垂著腦袋,一邊用雙手利索地包著餛飩,一邊用十分惋惜的語氣說:「二位若是半個月之前來蒙城,東城倒是值得一逛。如今……」他抬頭看看我們的愕然表情,搖搖頭說,「失火了,連咱們蒙城最出名的上官祠堂也燒了。說起來也就是四五天之前的事,那天晚上又打雷又下雨的。後來聽衙門裡的人說是雷電劈倒了四六街街口的枯樹引起的大火,結果整條街都燒起來了。那天晚上風大,火撲不滅,一直燒到了第二天的晌午,半個東城都燒沒了。」

  我和陳戰都放下了碗筷,陳戰瞥了我一眼,目光裡也是同樣的疑問:是天災還是人禍呢?

  一走進東城,到處都是一片狼藉。原本可以並駕兩輛馬車的寬闊街道,因為路邊擠滿了無家可歸的災民而顯得十分擁擠。

  衙門的人已經組織起災民中的一些青壯年清理火災現場。而四六街在那一片灰燼裡已經根本分辨不出了。

  回中京的路上,我從頭到尾把這案子想了一遍。販賣人口一案,是由昌平夫人負責,所有的線索都歸攏到了她的身上;盜竊前朝古墓一案,除了有帳本做依據,根本無跡可查,這些人得手之後,恐怕是直接跟主謀來聯繫;而私採金礦一案卻略有不同,從已經取得的證據來看,似乎是九爺一直負責,但是採礦畢竟需要有大量的人手,淘出來的金砂也需要有地方囤積,並熔成金錠便於運輸。這些都需要有固定的場地,並且負責這些工作的應該都是主謀的親信。有沒有可能,這些主管都是主謀親自派出來的,只是名義上聽從九爺的命令呢?

  我跟陳戰說起這個想法,陳戰卻搖搖頭說:「金礦上的頭目一共有三個,一個負責押送金砂,一個負責看守金錠,另外一個負責有人提貨時做好交接登記。這三個人都是九爺親自找來的,他們連九爺的底細都不知道。」

  九爺既然如此受信賴,那他又是什麼身份呢?

  關於這個人的武功相貌,我還在落星泉牧場養傷的時候,曾經請明韶派人給容琴師傅和毒仙子送信,跟她們打聽江湖中可有這麼一號怪人。但是這麼久過去了,卻始終也沒有回信。

  回到中京才知道朝廷已經下了告示:焰天、大楚兩國已經正式開戰了。

  街道上猛然間多了許多巡邏的士兵,這些士兵似乎都是九門提督特意請示了皇帝,從御林軍裡調撥出來防護京畿治安的。他們照例是不插手民政,除非有打架鬥毆之類的事件發生。街上多了這些衣甲鮮明的衛兵,治安果然大大好轉了。

  但我們照樣得巡街。

  陳戰的兩個弟弟按照規定都要當兵上前線了。所以他這些天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見了誰都不說話。聽刑部其他的兄弟們暗地裡議論,說陳戰的父親早亡,現在家中的老母親不是陳戰的生母,陳戰的兩個弟弟才是老母親親生的兒子。現在老母親兩個親生的兒子都要出征了,所以老母親每看到陳戰都哭個不停,而且陳戰的妻子只要去勸她,她就哭得越發厲害,鬧得陳戰連家都不太敢回去了。

  他不說話,我也只好沉默不語。

  我就這麼東張西望的,沒有留意到一輛馬車忽然停在了我們面前,一個人掀起車簾,朝我擺了擺手。

  原來是仙風道骨的白鬍子老頭——許流風。

  我和陳戰趕緊跳下馬背朝他走了過去,抱拳行禮,許流風笑道:「我正要去刑部,看到兩位倒是省了一趟冤枉路。」說著,從懷裡摸出一隻墨綠色的錦囊遞給我。

  我詫異地接過來,裡面原來是一塊墨綠色的玉珮。

  玉珮掌心大小,上面雕刻著焰天國的護國神獸:雷獸。我曾經見過雷獸的標誌,禁宮城牆上常年飄著繪有雷獸圖案的彩旗。這種全身漆黑、背後生有雙翅、齒尖爪利的動物生有一張獅子般兇猛的面孔,一道銀白色的鬃毛從額頭的兩眉之間一直向上延伸,一直延伸到了頸後。我始終懷疑雷獸這種奇怪的動物是人們從傳說當中虛幻出來的,和我們那個時空裡的龍、鳳屬於同一個性質。但它不僅僅是護國神獸,更是王室的標誌,所以儘管我心裡存著疑惑,倒也始終沒敢胡說八道。

  用雷獸的形象做的佩飾,是只有皇族的人才能夠佩戴的。更何況我雖然不懂玉,但是光看它的色澤質地也能猜到是一塊稀世美玉。

  我疑惑地抬頭去看許流風,他只是捋著鬍子笑了笑,「這是太子爺賞的玉珮。你拿著這個可以隨時進宮去探望你姐姐。」停頓一下,他像補充似的說了一句,「側妃淑良賢德,深受太子爺嘉許。這也算是給側妃的賞賜。」

  我微一猶豫,趕緊道謝。心裡雖然多少有些惴惴不安,但還是欣喜的成分更多一些。看來舞秀果然更得寵,她的一番癡心也總算沒有付之流水……轉念又想:有了這玉珮,不論她有什麼事,我都可以及時地出現在她身邊了……

  許流風交代完了注意事項,就坐著馬車離開了。目送他的馬車離開的時候,我注意到路邊一個穿著紅色裙衫的女人正一臉專注地打量我。

  這個少婦打扮的女人大概二十七八歲的樣子,相貌十分豔麗,而且穿著紅色的衣衫,所以吸引了很多路人的注意。她身邊跟著一個十六七歲的使女,手裡捧著一籃子香燭刀紙之類的東西,看樣子好像要去掃墓的樣子。

  這個女人我看著也有幾分眼熟,一時之間卻也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正要轉身走開,就聽她喊了一聲:「小清!」

  聽到這一聲小清,我忽然想起了她——當年鴻雁樓裡的頭牌紅梅姑娘。

  我疑惑地回頭打量。還真的是她,身材胖了一些,但是看上去卻更增添了女人成熟的韻味,眉眼並沒有太大的變化。

  「紅梅姐,真的是你啊?」我走過去,上下打量她,「沒想到你還在中京。」

  紅梅也在打量我,聽見我說話,唇邊浮起一個戲謔的淺笑,「你就算想到了又能怎樣,沒聽說誰家的大閨女沒事還能找到青樓去探望故人的——我這才真是沒想到,早就聽說咱們中京出了一個本領高強的女捕快,沒想到就是你。真真是讓人刮目相看了。」

  我看看她的裝扮,疑惑地說:「紅梅姐,你現在……」

  紅梅自嘲地笑了笑,「我麼,還在鴻雁樓呢。玉姐讓人贖了身回青城老家去了。我現在就做著樓裡的管事,我這樣的人,也只能這樣走一步看一步了。」

  我也歎了口氣,「我也在中京,以後有什麼事需要幫忙……」

  紅梅趕緊搖手,「你現在可是官身。」

  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瞟了一眼使女手裡的籃子,沒話找話地說:「姐姐這是給什麼人燒紙啊?」

  紅梅說:「今天是昌平夫人斷七的日子,我們樓裡的姐妹都要去給她燒點紙錢,安送她上路呢。」

  這話聽得我一頭霧水,「你們跟她非親非故,而且她可是朝廷的重犯……」

  紅梅又趕緊搖手,「小姑奶奶,這話這會兒可不能說。在我們這一行裡頭都供著她呢,而且她也是我們鴻雁樓的姑娘,不沾親也帶故呢。」

  這是不是跟原來青樓女子供奉梁紅玉是一個意思呢?希望這些出身於風塵之中卻終於榮華富貴的前輩們能保佑自己也有個好歸宿吧。不過她最後一句話卻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昌平夫人,她當年不是在一品樓嗎?」

  紅梅撇了撇嘴,「這裡頭的事,你當然是不清楚的啦。她當年是在鴻雁樓落腳,後來才被主子賣到一品樓去的。不過這些事已經很少有人知道了。」

  我的腦子裡轟然一響,忽然就想起在鴻雁樓做臥底的那一夜,在嚴氏的院子裡聽到的那個聲音,那個冷冰冰的聲音聽起來好像冰塊在撞擊著水晶杯子一樣,雖然悅耳卻帶著說不出的寒意……

  「你怎麼了?」紅梅驚訝地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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