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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我們特意過來給記姑娘換藥,舅母說總是由你來換藥,傳了出去畢竟……」還是清葒的聲音,聽得出裡面混雜著很複雜的情緒。

  明韶冷冰冰地說:「清萍見血就暈,你自己手上紮根刺都是丫鬟幫你挑。你們兩個誰會換藥?回去告訴娘,就說西夏剛剛蘇醒,換了別人照顧我不放心。等回了中京,記大人府上我會親自去賠罪。你們回去吧,我要給她換藥了。」

  我保持趴著睡覺的姿勢一動也不敢動。只是悄悄地把眼睛睜開一條細縫,清萍正把手裡盛著藥的託盤小心地放在床前的矮幾上。她的身後,神色複雜的清葒咬著嘴唇,目不轉睛地盯著明韶。

  這個丫頭是因為從小長在明韶的身邊,所以日久生情,一心想要嫁給他吧。忽然想到明韶是小王爺,自然會娶好多的老婆,恐怕也不介意會多她一個。我腦海裡又浮現出曾經多次設想過的畫面:明韶走在前面,身後跟著一群花枝招展的大老婆小老婆……

  心裡忽然就有些不舒服起來。

  明韶關好了門,轉身朝床邊走過來。我意識到他要給我換藥了,而我,好像全身都是傷啊……忽然就覺得難堪。這樣難堪的場景,我是不是應該繼續裝睡?剛才睡覺的時候要是把臉轉向床裡側就好了,臉紅也不會被他看出來……

  感覺到他的手拉起被子的一角,我忍不住喊了出來:「別……我……自己來……」

  明韶的動作停住了,我偷眼看他,他似乎也有點臉紅。

  他輕輕地咳嗽了兩聲,然後故作鎮靜地說:「西夏,你如果亂動,傷口恐怕又要裂開了。丫鬟們都沒有見過這麼重的傷,恐怕這幾種藥先用哪一個都分不清,我不敢冒險讓她們動手。現在有兩個人可以給你換藥,一個是王太醫,一個就是我。你自己選吧。」

  我沒有出聲,好像都不是什麼好選擇……

  「那……我去給你喊來王太醫。」明韶蓋好我的被子,轉身要往外走。

  「你……等等……」我趕緊喊住了他,結結巴巴地說,「還是……你來……」

  明韶臉上露出好笑的表情。我趕緊閉上眼睛,開始給自己做心理建設:現在可是非常時期,不能胡思亂想。現在他的身份不就是大夫嗎?想當年自己受傷被送到醫院,包紮傷口的大夫也是男同志啊,在大夫的眼睛裡,只有需要救治的個體,根本就沒有性別之分……

  身上一涼,柔軟的夾被已經被他掀掉了。我下意識地咬緊了嘴唇。感覺到明韶用剪刀輕輕剪開裹在我身上的繃帶,開始用乾淨的手巾蘸著藥液處理後背上的那一道傷口。他的動作很輕柔,我也慢慢地放鬆了下來。

  從傷口傳來涼絲絲的感覺,似乎沒有那麼疼了,反而有些發麻。空氣裡彌漫著紫茵草的味道,幽幽沉沉的,毒仙子好像講過,紫茵草有寧神催眠的功效……

  我迷迷糊糊地想著,是不是該自己配一點治療外傷的藥呢……

  眼皮好像越來越沉。我竟然就這麼趴著睡著了。

  再次醒來已經是深夜了。不知道是不是睡足了覺的原因,這一次醒來,立刻覺得神清氣爽,好像全身的傷已經好了一大半。

  明韶高大的身材半躺半靠地縮在一張春凳上,燭光跳動,在他的臉上勾勒出美好的弧度。看到他這樣彆扭的睡姿,我心裡不禁湧起了一絲暖暖的感覺,這些天他就是這樣照顧著我嗎?

  像是感應到了我的目光,他的睫毛輕輕眨動,然後睜開了雙眼。

  「餓了?」他問我。我搖搖頭,隨即又點了點頭。

  明韶起身要出去,我趕緊喊住了他,總覺得有話要跟他說。他看看我一臉嚴肅的樣子,又返身坐了回來,「怎麼了?」

  「謝謝你。」我誠心誠意地說。

  明韶好笑地問我:「就為了說這個?」

  我猶豫了一下,說:「你……不怪我?」

  他一臉摸不著頭腦的表情,反問我:「怪你什麼?」

  「傷了你的面子。就是……我要退親的事。」說完這句話,我小心翼翼地看著他的臉色。明韶只是一怔,又笑了,「怎麼想起說這個?關於這件事,如果換了別人說要退親我可能會覺得奇怪,可是你說出這樣的話,我一點也不覺得意外。你好像一直都很清楚自己要做什麼。」他深深地凝視著我,蠟燭的光在他的眼睛裡幻化出十分動人的光彩,「西夏,你很討厭我嗎?」

  我趕緊搖頭,「怎麼會?」

  他好像松了一口氣,「皇族的婚事要更改是很麻煩的,而且對女方的名譽會有很大的影響。我的意見是暫時保持現狀。你還把我當成兄弟好了。假如將來有那麼一天你心有所屬,我一定設法成全你。」

  這是個我沒有預料到的回答。我怔怔地看著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他,總是這樣為別人考慮嗎?

  我甩甩頭,將心裡那一絲絲異樣的感覺壓回了心底。沒話找話地問他:「對了,你那天怎麼那麼湊巧救了我?」

  「遇到你的那一片草場離落星泉牧場並不遠。」明韶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一笑,很配合地轉移了話題,「我和侍衛約好了早起賽馬,剛跑了兩圈就看到了你發出的流星彈。」

  我本來想跟他討論一下九爺的武功,但是說了這麼半天話多少有些疲倦,就聽明韶又說:「昨天刑部的羅大人派人送來了一個口信。」

  我頓時精神一振。

  「羅大人讓你好好養傷。」他說著伸手把被角給我掖好,「刑部已經開始按照帳本的線索取證了。昌平夫人除了私金礦和販賣人口,好像還有一些其他的事。」

  「她人呢?」我追問。

  「考慮到她特殊的身份,刑部將她暫時禁足在姒水莊園。」

  我不禁氣結。什麼叫特殊身份?難道就因為她嫁了個好漢就可以為所欲為了?

  我憤憤然從床上撐起身體,「我要回去找羅進理論!什麼世道?!還講不講王法?!」

  明韶沒有反應,我奇怪地瞥他一眼,卻發現他紅著臉正把頭歪向另一邊,我奇怪地看看他,再看看自己,忽然意識到自己身上只有從胸口到小腹一段裹著繃帶,整個肩膀全都露著呢。我趕緊又趴下,臉上頓時感覺熱辣辣的,恨不得有個地洞讓我立刻鑽進去躲一躲。

  一雙手在替我蓋被子,我聽到明韶忍笑的聲音說:「再別亂動,當心傷口又裂開。」

  事實證明,毒仙子的醫術要比王太醫更高明。儘管如此,明韶還是堅持等我後背的傷口完全癒合之後才讓我回中京。我左肩頭的傷也已經開始結痂了,穿衣服的時候,丫鬟拿著鏡子讓我看過,恐怕傷好之後不可避免地會落下一個醜陋的大疤了。

  我是坐著靜王府的馬車回中京的。因為急著找羅進,所以一到中京就直接去了刑部衙門。我進去的時候,羅進正帶著一群文書忙著整理案卷,一眼看見我,臉上立刻露出又驚又喜的表情,「真的沒事了?」

  我點了點頭,直截了當地問他:「究竟怎麼樣了?」

  羅進指了指書案上、地上、櫃子上成堆的案卷說:「證據整理得差不多了。我正在寫奏摺,案子太大,必須要請示皇上。」

  說著,羅進端來一杯熱茶,示意我坐下,「總的來說,有三條主要的罪狀:一是私採金礦,二是販賣人口,三是盜竊前朝古墓。」

  我一愣。忽然想起那一夜聽窗根的時候,昌平夫人抱怨說:「沒完沒了地要銀子,好像我們真會法術一樣。」

  究竟是什麼人跟她要銀子?

  關於這一點雖然還沒有明確的線索,但是我心裡有一種直覺,這案子應該不會像羅進所說的「供自己揮霍」那麼簡單。

  羅進上早朝了。陳戰、我還有其他幾個參與了這個案子的兄弟都心急火燎地在衙門裡等消息。明明是鐵證如山,但是不知道怎麼回事,每個人有些心神不定的。一直到了吃完午飯,羅進才垂頭喪氣地回來了。看到他的樣子,我們幾個面面相覷,心都不禁一沉。陳戰忍不住問道:「大人,到底……」

  羅進站在院子中央看看我們,再看看月亮門後面殷殷盼望的李秀,頹然搖頭。「皇上說了,東線吃緊,大楚國最近一兩年頻繁地往前線增派軍隊,戰事一觸即發。前線不少將士都是護國將軍劉鐵林的舊部,如果這個時候嚴辦昌平夫人,恐怕將士們會寒心。」羅進歎了口氣,「皇上還說了,昌平夫人深受皇太后的喜愛,皇太后此時身在病中,也怕會驚擾皇太后養病……」

  我看看陳戰,再看看其他的弟兄,最初的吃驚過後,每個人的眼裡都有相同的一股暗火在隱隱跳動。我的視線又回到羅進的身上,不禁忍著怒氣反問他:「那麼羅大人的意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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