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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我竟然死在了秋天

  我的心猛然一沉,隨即就變得平靜了。在我的身後,從很深的地方傳來隱隱的風聲,令我忽然間意識到我的腳下確實是萬丈懸崖。看來,這一次他倒沒有騙我。這裡的確是再清淨不過的地方了。

  在顛簸了近兩個小時之後,車終於停了下來。

  我的臉上蒙著黑布,完全看不到外面的情形,但是從身邊兩個大漢罵罵咧咧的對話可以隱約猜出這趟行程的目的地,是在南郊的小環山一帶。

  車門拉開,清涼的山風撲面而來。風裡有淡淡的桂花香。

  一隻手粗魯地上來拉扯我。我的手被緊緊地縛在背後,已經勒得麻木了。但是身上多處的鞭傷還是在他這一扯之下,劇烈地疼痛起來。先落地的右腿已經半殘,根本不能吃重,在腳尖沾地的瞬間,我不由得身體向前一傾,跌倒在地。碎石斑駁的地面硌著我的傷口,一時間疼得我眼淚都要下來了。

  我強忍著沒有出聲。被他們抓回來有五天了,身上早已經沒有完好的地方,我知道自己喊疼只會讓這些傢伙更得意。

  一隻大手從後面抓住我的頭髮,硬生生地把我拽了起來,接著,我感到臉上一涼,蒙著臉的黑布被揭開了,眼前隱約閃過昏黃的微光。

  我用力眨著眼睛,但還是看不清楚。這是因為三天之前的那場行刑逼供在我的腦部造成了一處淤血。他們的頭目顯然對於這一點很不滿意。因為這樣一來,很多嚇唬人的玩意對我就起不了作用了。

  「對女士一定要客氣一點嘛。」在我的左前方,忽然響起了一聲輕笑,這個聲音傳入耳中,讓我從心底裡泛起一絲寒意——顧新,原來真的是你。

  一隻冰涼的手輕輕撫上我的面頰。我想躲,可是抓著我頭髮的那只大手沒有絲毫的放鬆。

  「西夏,」他親熱地叫著我的小名,「可惜你的眼睛看不清楚了,否則,看到我給你預備了這麼盛大的告別儀式,你一定會感動的。」

  我偏過臉,力所能及地想要離他遠一點。

  「西夏,」他似乎又湊得近了些,「不得不這麼和你告別,我也很傷心呢。」

  我再次別開臉,卻從耳後傳來一陣撕扯的感覺,腦後的那只手正迫使我面對這個說話的傢伙,也許我真的應該感謝他,如果不是他這麼揪著我,我絕對不可能站這麼久。

  「你還是乾脆一點好了。」我竭力想要說得更大聲,但是喉嚨已經嘶啞了,曾經甜美的聲音現在聽來更像是兩塊粗糙的砂紙在互相摩擦。

  「西夏,西夏,」我面前的男人很惋惜地說,「我真的很遺憾,至少在緝毒大隊的時候,你是我最看重的朋友啊……」

  我打斷了他的話,「當我的朋友,你不配。現在,我是員警,你是毒品走私販。我們之間只有這一層關係。」

  面前的男人停頓了一下,憤憤然地湊了過來,我聞到他身上傳來的淡淡的酒味,自嘲地想:幹掉我,對他來說,實在是一件值得慶祝的事吧。

  「我沒有辦法,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我不過是想過好一點的日子。」他似乎歎了口氣,「就算你沒有招認,我們也知道你已經查到了不少的事。即使我不下手,老大也會派其他的人來,你的下場註定是一樣的。落在我手裡,其實你算是很幸運了。」

  我沒有出聲,我想他說的是我若落在別人手裡,大概是難逃死前被侮辱的命運。

  他停頓了一下,又說:「這裡就是小環山最有名的葬心崖。最是清淨沒人打擾的地方。」

  說完這句話,我後面的那個大漢開始拖著我往前走,我渾身上下每一寸肌肉骨骼都在疼、疼、疼。這種無止境的疼痛讓我忽然覺得死亡未嘗不是一種解脫。

  一個硬硬的冰涼的東西頂上了我的額頭。

  我的心猛然一沉,隨即就變得平靜了。在我的身後,從很深的地方傳來隱隱的風聲,令我忽然間意識到我的腳下確實是萬丈懸崖。看來,這一次他倒沒有騙我。這裡的確是再清淨不過的地方了。

  下一秒,仿佛有把鐵錘重重地砸上了我的額頭,我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後倒了下去——和預料之中一樣,沒有碰到地面,而是不停地往下掉落。

  頭頂上傳來顧新狂妄的大笑,「西夏,投胎到個好人家吧!」

  耳邊有呼呼的風聲,一陣緊似一陣,我的身體也似乎越落越快。

  想起剛下車的時候鼻端聞到的桂花香,忽然就覺得惋惜:已經秋天了,今年的桂花我都還沒有看過,就要這麼無聲無息地死掉了。

  我竟然死在了秋天——我最喜愛的季節。

  一股腥熱的東西緩緩流進了我的嘴裡,我無意識地吞咽,再吞咽。

  好像是……血!

  心裡一個激靈,立刻睜開眼。滿眼的綠色撲面而來,晃得我立刻又閉上,忍不住長舒了一口氣,一瞬間心裡萬分欣喜:竟然沒死?!眼睛竟然好了?!我試著動了動手腳,好像也沒有那麼疼了,身上還有些表皮傷。再有,就是感覺虛弱。

  我再長舒一口氣。只要我沒死,只要眼睛還能看見,身體還能動……顧新,咱們就可以接著較量。看看誰會笑到最後……

  「喂!」一個清脆的童音在我耳邊忽然喊了起來,「醒了就別再裝死了!」

  這聲音來得突然,嚇了我一跳。睜眼一看,一張氣勢洶洶的小臉就湊在我的上方,正瞪著圓圓的眼睛看我。我下意識地想往後縮,隨即又想,我可是緝毒大隊堂堂的分隊長,還能被你這小屁孩嚇著?

  我學他的樣子瞪起眼睛,「誰裝死了?我那是受傷了。」

  我的聲帶估計受傷後還沒有恢復,臨死之前的聲音像砂紙,現在的聲音像個未成年的小丫頭,這聲音激得我渾身上下立刻起了厚厚一層雞皮疙瘩。

  小男孩撇了撇嘴,很不屑地瞟了我一眼,嘴裡嘟嘟囔囔地說:「毛丫頭。」

  這一句話反而把我氣樂了,這麼大點個毛孩子,居然也挺大男人主義的。我好笑地看著他,「你幾歲?上幾年級了?」

  小男孩用一種莫名其妙的目光上下打量我,然後把手指伸到嘴邊,打了個長長的呼哨。不多時,從遠處的叢林裡也傳來了一聲同樣的呼哨。

  一直躺在冰冷潮濕的地上讓我很不舒服,我掙扎著想要坐起來。小男孩猶豫一下,還是伸手過來扶了我一把。沒想到一坐起來,第一眼看到的竟然是腳邊的兩具死屍,一具是山雞,脖子上開了個大洞——不用說,我剛才喝的一定是它的血。另外一個是年輕的女子,儘管背對著我,但是以我跟屍體打交道的經驗,不用看第二眼我就知道她的死亡時間至少已經超過了二十四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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