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柔福帝姬 | 上頁 下頁 |
一三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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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潘賢妃說,你最得官家眷顧,常獨自隨官家遊山玩水。」韋太后道,再側目瞥嬰茀一眼,繼續說:「紹興元年,官家送隆祐太后靈駕往會稽縣上皇村。據說你為勸官家節哀,特邀官家乘畫舫出遊鏡湖,一夜未歸……當真是個懂事之人,很有心思呢。」 嬰茀默然聽完後,眼圈已紅了,起身在太后面前跪下,淚落漣漣,叩首再拜道:「母后明鑒。這十幾年來,臣妾隨侍官家,自不敢不盡心,但臣妾絕非那等狐媚惑主之人。臣妾雖無甚學識,講不明白大道理,可孝道二字是懂的,豈會在隆祐太后葬儀過後未久就請官家出遊,且逾夜不歸……」 韋太后見她哭得傷心,不像是說謊,便蹙眉問她:「那麼,是他人虛構此事誣陷於你,還是當初陪官家出遊的不是你?」 跪著的嬰茀深垂首,一面以絲巾拭淚,一面輕聲答道:「臣妾不敢欺瞞母后……隨官家遊鏡湖的人並非臣妾。」 注:本節西湖遊幸內容改編自《武林舊事》。趙構為太學生俞國寶改詞其實是孝宗淳熙年間事,小說中將時間提前了。另,俞國寶《風入松》一詞《武林舊事》中的文字與《全宋詞》中的多有不同,我擇瞧著順眼者從之。 2.密謀 「不是你,那又是誰?」韋太后冷道:「這事宮中人可都知道,你自己不也親口承認過麼?」 嬰茀擺首,只堅持說「確實不是臣妾」,卻又不答那人是誰。韋太后再問,嬰茀仍不明說,轉視兩側宮人,面露難色。 韋太后越發好奇,見她神情知她不欲宮人聽見,便揮手命宮人都退去,惟留下楊氏,再對嬰茀道:「你說罷。香奴不是外人。」 嬰茀這才說:「那時與官家遊湖的是……福國長公主。」 這答案令韋太后大感意外,與楊氏對視一眼,兩人一時都愣了。少頃,韋太后才半信半疑地問嬰茀:「你是說,官家與福國長公主兩人一同出遊?若依別人所說,他們還未帶隨從,在畫舫中過了一宿?」 嬰茀頷首低低稱是,臉倒先紅了,仿佛做這事的不是柔福而是她。 「貴妃娘娘慎言,」楊氏見狀從旁道:「此事非同小可,若有一些不實……」 「母后,」嬰茀當即又向太后叩了次首,接著鄭重道:「若有半句虛言,臣妾甘願受淩遲酷刑。」 見她如此嚴肅,韋太后與楊氏均已信了八九分。韋太后此刻便不知如何應對才好,惟手指連續輕擊身側桌面,喃喃自語:「這,這……」好一會兒才定了定神,又問:「那你當初為何要對潘賢妃等人說是你?」 惻然一笑,嬰茀答道:「臣妾明白,福國長公主那時年輕,行事率性,一時玩心重,也就忘了顧忌,邀官家同遊。官家一向疼愛這妹妹,見她興致高,不忍掃她興,故此答應,本意也必非要與她在湖上逗留這麼久。後來,恐怕是被雨耽擱了,不得不留宿於畫舫上……本來知道此事的人也不多,無奈次日那船家知道了官家身份,又想當然地把福國長公主認作妃嬪,立馬就把他們同遊的事傳得沸沸揚揚,也不知為何會說是臣妾……潘姐姐、張姐姐聽說了就來問臣妾……」 韋太后漸漸明白了:「你怕讓她們知道真相後會影響官家清譽,所以才冒認?」 嬰茀點點頭,卻又很快補充道:「臣妾知道官家與福國長公主均磊落守禮,雖同處一舟,也必不會做出什麼逾禮之事。但宮中向來有一些長舌之人,這事如果讓她們知道了,只怕會有些風言風語傳出。如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人都認定是臣妾,臣妾也無須向她們解釋這麼多,只要無損於官家清譽就好。」 聽了這些話,韋太后看她的目光才柔和起來,溫言道:「你認下此事,想必無端惹來許多人妒忌,難免在背後攻訐於你……倒是委屈你了。」 嬰茀搖頭道:「臣妾不委屈。能侍奉官家是臣妾前生修來的福分,但凡能為官家略做些事,臣妾拋卻性命也是願意的,何況這一點點名聲。今日是母后親自問起此事,臣妾不敢應以虛言,這才多嘴幾句,若換他人問,臣妾是打死也不說的。」 韋太后輕歎一聲,親手牽她起來讓她在自己身邊坐下,握著她手道:「好孩子,之前是娘錯怪你了。官家身邊有你這樣溫良賢德、深明大義的人,真是幸事。」 「母后切勿如此說,臣妾惶恐。」嬰茀立即應道,眸中隱約又現瑩光,「臣妾粗陋愚笨,官家一向是看不上眼的,只是見臣妾撫養兩個孩子略有些苦勞,才賞了個貴妃的名分。臣妾感念萬分,又無計報答,惟有諸事循規蹈矩,力求少出差錯,不給官家添亂、令他煩心罷了,賢德之譽哪裡擔當得起!」 韋太后朝她微笑道:「若這後宮之人都如你這般懂事,這天下也就太平了。」回想她說的話,忽又問道:「你說官家一向疼愛福國長公主,他待她很好麼?」 「是。」嬰茀頷首:「自公主南歸以來,官家待其之優渥非其他宮眷所能及。經靖康之變後,國力非比從前,起初那幾年,就連宮中人都過得頗拮据,而公主下降時,官家仍出資一萬八千緡為她置辦妝奩,這筆錢與靖康之前的用度相比或許尚不足,但細想想,也相當於宰相及樞密使五年的俸祿了。給公主的月俸更是依照大長公主的定例,其後逢年過節必有重賞,到如今,想必總有好幾十萬緡了罷。世人都說公主是因禍得福,歷經大難而歸,故官家尤其憐愛。」 聽得韋太后連連搖頭,又是一聲歎息,再問:「他們常常見面麼?」 嬰茀道:「公主下降之前住在宮裡,自是常見的,下降之後偶爾入宮。後來因高駙馬出就外職,長期不歸,公主有時也回宮裡住……」 韋太后打斷她:「那高駙馬為何長期在外任職?是官家讓他出去的?」 「那倒不是,」嬰茀回答:「是駙馬自己請求的。」 韋太后細問原因,嬰茀略顯遲疑,但在太后追問下還是陸續說出了柔福杖殺婢女的事。 太后聞之色變,驚道:「她竟下得了如此重手!」 嬰茀輕歎道:「臣妾也感訝異。公主歸來後像換了個人似的,性情大變……以前的柔福帝姬待下人何等寬仁,奴婢們做錯什麼,她至多責備幾句也就罷了,哪裡會傷人性命……」 談到這裡,忽有人在外稟報說潘賢妃前來入省問安,嬰茀遂未再說下去。韋太后也就讓她先回去,待潘賢妃入省過後,再閉門於室中獨對楊氏,默然想了片刻,忽然就流下淚來:「難怪官家現在還未將柔福拘來審問,原來竟是因這個緣故!」 「娘娘莫動氣,」楊氏忙勸她:「官家與柔福共處一舟也是不得已,官家一向穩重,吳貴妃也說他是磊落守禮之人,必不會做下什麼糊塗事。」 韋太后抹淚道:「官家自是磊落守禮,但難保他人也能如此秉禮義、知廉恥。官家與柔福又不是一母所生的兄妹,小時也素無往來,無緣無故的,何以對她這麼好?共舟那日,柔福必是存了心……我還道柔福只是莽撞輕狂,口無遮攔,卻沒想她竟有這等心機……」 聽得楊氏也憤慨起來,順著太后話說:「龍生龍,鳳生鳳,狐媚子生下的女兒也是狐媚子,為求聖眷榮寵,竟連倫常也不顧了!如今看來,就算無詆毀娘娘這事,也留她不得,讓她活下去,對官家早晚是個禍害。」 「唉,這理我自然明白,但又有什麼法子?」韋太后想起回宮那日提及柔福之事時趙構的反應,不禁又重重歎了口氣,「官家受她媚惑,竟連我這娘的話也不聽了……只怕柔福已就我在金國舊事向他大進讒言,他必已看低了我……」此言未盡,已是羞惱交加,側面朝內低首飲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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