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柔福帝姬 | 上頁 下頁
一一〇


  殊兒繼續一步步走近,玉箱的笑意亦加深,臉上漸有了一抹明朗的光彩……

  「噌」地一聲,是利刃出鞘,隨即銀光如閃電橫空,一揮而下,激起一片血光。

  鮮血濺入玉箱眼中,她下意識地閉目,耳邊響起的是柔福的悲呼,待睜開眼時,她看見的是倒在血泊中頭頸被刀砍斷的殊兒——那幼小的孩子甚至還未來得及發出最後的呼喊。

  只一瞬間,最後一絲血色自臉上褪去。柔福緊摟著她,柔福的淚滴在她髮際,而她無語,亦無淚,只怔忡地凝視血泊中的兒子。

  宗磐神情倨傲地拭了拭佩刀上殘留的血跡,再對完顏晟一欠身:「父皇,我殺了這個賤人的兒子,你不會怪罪我罷?」

  完顏晟大手一揮:「無妨。這南朝女人的孽種留下早晚也會成禍害,何況還是個傻子!」

  玉箱忽地直身坐起,俯身以手摸了摸面前的殊兒,然後引回手,看看滿是鮮血的手心,靜默片刻,再徐徐轉過將血紅手心朝外,盯著完顏晟,一字一字,清楚而決絕地說:「我死之後,必為厲鬼,徘徊於上京宮闕間,無論晝夜。等著看比女真更野蠻的鐵蹄踏破金國江山,等著看你們金人為奴為婢、身首異處,遭受比宋人更悲慘萬倍的痛楚!」

  宗磐怒不可遏,亮出佩刀,就要砍下,但被完顏晟一擋,冷道:「朕會命人把她拖出去,在宮門外裸身淩遲處死。」

  「瑗瑗……」玉箱似虛脫般重又倒地,卻依然鎮定地睜目看柔福,捏了捏她的手,仿若鼓勵地笑笑。

  柔福噙著淚,鄭重點頭,然後雙手握住玉箱胸前的刀柄,猛然拔出,再在眾人尚未反應過來之前高高舉起刀,用盡全身力揮下,整段刀刃,完完整整地沒入玉箱體內,不偏不倚,所刺之處,是玉箱的心臟。

  玉箱全身一震,旋即恢復寧靜神態,默默躺著,連一聲呻吟也無。雙目半晗,眼波迷離地投向上方,似透過那積塵的穹頂看到雲外三春明迷、紅塵繾綣,她微笑,帛裂玉碎的美是她最後稀薄的快樂。

  死亡的迫近使她不堪重負地側首,雙睫一低,一滴清亮的淚自目中零落。

  「爹……」她輕輕地喚。

  那是她遺於世間最後的聲音。

  14.夜闌

  柔福把刀拔離玉箱身體,整理好她的衣服與微亂的發,讓她以安詳端雅的姿態躺著,自己默默跪在她身邊,久久凝視著她。一道灰色陰影漸漸趨近,擋住柔福面前光線,她抬頭,完顏晟指向她的劍刃在她臉上映出一道寒白的光。

  她直視這魔般男人,毫無懼色,無盡恨意點燃眸中冰冷烈焰,她從容而堅決地再度握起身邊猶帶血痕的銀刀,站起身,揚起手,一粒刃上血珠陡然驚落,刀尖亮了亮,隨即急揮而下,刺向自己的腹部……

  一支有力的手及時截住她的腕,另一手迅速奪過她手中的刀,拋於地上一腳踹開,宗雋順勢從柔福身後將她一把箍住,她下意識地掙扎,他便加大束縛她的力量,並騰出一手緊緊捂住她的嘴,不讓她說任何話。

  完顏晟不垂手中劍,依然指向他們,微微抬了抬下頜,冷道:「宗雋,讓開。」

  宗雋並不放手,亦未移一步,對完顏晟說:「郎主,此事與她無關,請放過她。」

  「無關?」完顏晟一哂:「她是趙妃姐妹,又常與趙妃來往,謀逆之事她也難脫干係,何況又在殿上做出這等囂張行徑,刺死趙妃讓她早得解脫,你說,朕饒得了她麼?」

  宗雋正色道:「她雖是趙妃從姐妹,但素不喜趙妃平日作為,已久不與其往來,謀逆之事她半點不知。她本性純良,做出今日之事全是出於姐妹親情,且其行為一未危及大金,二未傷及龍體,郎主有天子胸襟,必不會把這小女子這點不敬放在心上。」

  當下情景令宗磐想起昔日與宗雋爭奪柔福之事,便頗為不快,有心落井下石,在完顏晟身邊側目瞧著柔福開口道:「這女子目光狠毒,更甚于趙妃,只怕將來會做出些更禍國殃民的事,不如早早殺了乾淨。」

  「她只是我一姬妾,手無縛雞之力,能做出什麼大事來?」宗雋力辯:「郎主若放過她,我自會將她鎖於府中懲治管教,以後讓她遠離宮禁,若她以後再觸怒郎主,宗雋願以死謝罪。」

  完顏晟並不理睬,只重複那句冷硬的話:「宗雋,讓開。」

  宗雋搖頭,而柔福始終不斷掙扎,兩足狠狠在宗雋身上亂踢,想使他放開她,被捂住的嘴裡發出一些含糊不清的聲音,宗雋心知那必是些咒駡痛斥金人的言語,更不敢有一絲鬆懈,牢牢鎖住她的嘴,極力護住她系於一線的生命。

  完顏晟再不多說什麼,振臂挺劍,朝宗雋摟住的柔福胸前刺去。

  宗雋不及多想,立即摟緊柔福背轉身向一側閃避,但劍已逼近,終究無法完全避開,那劍便一下刺在宗雋的右臂上。

  他一痛之下身體不禁顫了顫,卻仍不放開柔福。

  完顏晟引回劍,看了看劍尖宗雋的血,歎道:「當年隨先帝滅遼的八太子完勝而歸,也不曾被遼人傷及分毫,不想如今竟會為一個南朝女人不惜以命相搏。」

  宗雋淡淡一笑,還以身擋住柔福:「她是我的女人,又沒犯不可饒恕的罪過,我為何不救?」

  柔福暫時靜默,兩行淚倏地墜下,分別滑過宗雋的手背與手指,他覺察到那液體溫度灼熱,便像是被燙了一下,心底忽然微微一震。

  柔福又開始不甘地掙扎,不住左右轉首想擺脫他手的控制,他歎了歎氣,不顧手臂上流淌的血,堅持一手箍住她腰,一手緊捂住她口鼻,不讓她發出任何聲音。

  他加大的力道減少了她所能呼吸到的空氣,鬱結於心的怒氣燒火了臉龐卻找不到傾吐之處,她漸漸不支,手腳發軟,意識漸模糊,終於窒息。

  她在夜半醒來,周遭漆黑,感覺陰冷。

  她伸手以探身邊物,卻觸到一人。他當即坐起,握住了她的手。

  那熟悉的觸感,和這人身上熟悉的氣息使她瞬間明白他是誰。她呆了呆,問:「我是不是死了?」

  他說:「有我在,你不會死。」

  她睜大眼睛想極力看清周圍環境,但一絲光線也無,令她被迫放棄這個嘗試,垂目問:「這是什麼地方?」

  他平靜地告訴她:「宮中牢獄。」

  逐漸想起不久前發生的事,她倒也不詫異,惟想起他時才又不解地發問:「你怎麼也在這裡?」

  他在黑暗中笑了笑:「如果我不在這裡,我不敢保證你還能從這裡出去。」

  完顏晟始終不肯放過她,即便見他不惜流血相護,亦稱要將她收監治罪,而他知道將施加到她身上的任何刑罰對她來說都將是毀滅性的災難,此刻離開她,就等於放棄了她,所以他決定隨她留下,那怕是留在宮掖間的囚所中,他會有時間去想怎樣把她平安帶走。

  她便沉默,須臾忽然驚問:「我的姐妹們呢?她們被放出宮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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