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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


  柔福一聽之下很是驚異,大睜雙目轉視宗雋。宗雋一笑。她以為自己不告訴他她的名字他便不會知道,而現在她明白了一切只是她以為而已。

  「玉璧……」紇石烈氏沉吟著,然後解下自己所佩的一塊玉珮,遞給柔福:「我一時找不到合適的玉璧給你,這塊玉珮伴我多年,我甚是喜愛,如今賜給你罷。」

  瑩潤的青玉,鏤空加飾陰線紋雕成,一隻海東青自天際俯衝而下,地上有一孤雁,正埋首朝荷葉叢中躲。

  柔福默默凝視了一會兒,才徐徐伸手接過。

  「不道謝麼?」宗雋在一旁提醒。

  她唇動了動,似在說道謝的話,卻悄無聲息。

  「好了,不必如此客氣。」紇石烈氏淡然化去此間尷尬,繼續與宗雋隨意地聊。

  自慶元宮出來後,柔福一邊隨宗雋朝外走,一邊握著玉珮留意端詳,宗雋見狀,便告訴她:「這玉珮是我父皇年輕時贈給我母后的。」

  柔福半晌不語,沉思片刻後問:「你母后為何要把這玉珮給我?」

  「也許是覺得你合眼緣,便挑了個喜歡的東西賜給你。」宗雋輕描淡寫地說,忽又笑道:「你以為會有什麼特別的意思?」

  柔福兩頰不禁一紅,別過臉道:「我何曾以為有別的意思!」

  宗雋收斂了笑意,深看她一眼,以一種少見的認真語氣說:「我不會娶你做正妻,你也不會是我唯一的女人,這點你一定要記清楚。」

  柔福愣怔著花了幾步的時間來細品他的話,臉上的紅暈逐漸褪去,一咬唇,冷道:「不勞你提醒。我從未想過要嫁給你,你有幾個女人又與我何干!我不是你的女人,我的夫君也不會是你,這點也請你記清楚。」

  「話我已經說了,你不妨記下。」宗雋道,然後不再多說,領著她繼續往外走。柔福微微仰首,雙唇緊抿,眼睛儘量睜大,顯然是不想讓目中霧氣凝成水滴滑落。

  「瑗瑗。」忽聽有人喚柔福,兩人便不約而同地停下。此時他們正經過宮中後苑,不遠處的亭內坐著一女子,身後伴有兩名侍女,出言喚柔福的是坐著的女子,見柔福留步,便轉身朝她微笑。

  玉箱。她如今身形略顯豐盈,穿著一身寬鬆的華美衣裙,神態慵然,卻又是別樣的風華絕代。

  「聽說趙妃懷上皇子了,你過去恭喜她一下罷。」宗雋對柔福說。

  柔福本已朝她所處方向走了兩步,但聞言立即停下,眉間唇際衍出一抹鄙夷而厭惡的神色,宗雋心知她必是由此想起了玉箱獻媚郎主及不救茂德之事。

  柔福轉身欲走,玉箱便起身再喚,本想走過來,不料剛邁了兩三步,臉色卻陡然大變,雙手捂住小腹,痛苦地彎下腰,口中輕呼一聲,煞白的臉上有汗珠沁出。

  回頭一看,柔福便又停下,不解地看著玉箱。

  「娘娘!娘娘怎麼了?」那兩名侍女驚叫著搶著去扶玉箱。玉箱此刻已支撐不住,半倒在地上,一手撐著地面,一手仍舊捂著小腹,低垂著頭使勁咬著唇強忍痛苦,侍女來扶她,她卻不順勢而起,短暫的靜默後,忽然猛地揚手推開侍女,怒道:「滾開!你們離我遠點!」

  侍女一驚,也放手,退開幾步,怯怯地喚:「娘娘……」

  「她怎麼了?」見玉箱這般情形,柔福也有些驚惶地轉首問宗雋。

  宗雋也覺詫異。她緊捂小腹,看樣子大概是動了胎氣,可她為何不要貼身侍女的扶助,反而惡言相向?

  「瑗瑗,瑗瑗……」玉箱撲倒在地,盡力睜開在劇痛之下半闔著的眼睛,朝柔福伸出一支輕顫著的手,聲音漸趨微弱:「過來扶扶我好麼……」

  第六章 完顏宗雋·玉壺冰清 第二節 血光

  柔福仍是遲疑,留於原地,目光不確定地在玉箱身上遊移。

  玉箱神色一黯,便也不再喚她,收回手咬著牙想自己撐站起來,豈料剛一起身便又彎腰坐倒,流下的汗浸濕了額發,一絡絡貼在蒼白的臉上,下唇已被她咬出一道鮮明的血痕。

  「唉……」柔福重重地歎了歎氣,隨即快步朝她奔去,伸手勉力將玉箱扶起。

  玉箱略朝她笑笑,輕聲道:「扶我回去罷……」然後話未說完身子又是一軟,差點再度倒下。柔福忙著力攙扶,抬頭朝宗雋求助地一瞥。

  宗雋見玉箱全無血色,舉步維艱,虛弱痛楚之狀不似矯飾,遂也過去,發現玉箱幾近昏迷,身體全賴柔福支撐著,環視周圍,除了玉箱的侍女外一時也不見別人,於是展臂將玉箱抱起,本想開口讓她的侍女引路送她回去,但一轉念,覺自己是男子,畢竟不方便擅入郎主宮眷寢宮,便改了主意,抱著玉箱轉身直回母后宮室。

  紇石烈氏見此情景很是驚訝,問了問情況後忙讓宗雋把玉箱放在自己寢宮床上躺著,然後過去仔細看看玉箱臉色,把把脈,輕摸她小腹,再問她今日吃過什麼東西。

  玉箱勉強睜目看她,苦笑:「我只吃我那兩個侍女做的飯菜……今天我胃口不好,只喝了點她們做的粥……」

  紇石烈氏站直,平靜的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然後命人取來一個匣子,親自打開,自裡面撚出一粒藥丸,遞給玉箱,說:「把它服下。」

  玉箱接過,卻不立即服,躊躇著問:「這是什麼?」

  「藥。」紇石烈氏簡單地答,也不多解釋,只說:「放心,我無害你的理由。」

  又凝眸看了許久,玉箱才緩緩將藥丸放進嘴裡服下,躺回去,雙手擱在腹部,眼睛向上看,眼神卻空洞,像是聽天由命,等待痛楚遠去或死亡來臨。

  紇石烈氏回首吩咐自己的侍女:「去請太醫……和皇后過來。」

  「有人給玉箱姐姐吃了什麼東西,想害她和她的孩子?」沉默著看了半晌的柔福忽然問。

  「我沒這麼說。」紇石烈氏溫言對她說,輕輕拉她坐下:「是什麼原因,要等太醫診斷。如果有什麼事,自有皇后做主。」

  一位中年貴婦很快帶著十數名侍女內侍趕來,她即完顏晟的皇后唐括氏。玉箱一見她便要起身行禮,被她迅速止住,道:「病成這樣,就不必多禮了。」語氣雖不十分熱情親切,但倒也頗為客氣。

  隨後到來的太醫在皇后的注視下完成了對玉箱的診斷,稟道:「趙夫人今日所進食物中必定含有可致小產的湯藥,所幸夫人進食不多,又及時服了化解毒性的藥物,因此腹中孩子仍可保住。」

  唐括皇后點點頭,揮手讓太醫下去配藥,然後問玉箱:「這事大概要從你身邊人查起了。」

  玉箱淺淡一笑,說:「一切全憑皇后做主。」

  宗雋見玉箱氣色已緩和,且事關宮闈紛爭,自己亦不便久留,便帶著柔福告辭而去,但此事的進展他始終密切關注著。聽說完顏晟得知後大為震怒,親自去紇石烈氏宮中接回玉箱,並命皇后細查嚴懲下藥之人。皇后將玉箱的兩名侍女拘起嚴刑拷問,侍女最後招認,說是李妃指使她們下藥打下玉箱腹中胎兒的。

  這李妃是西夏國進獻的女子,也是個美豔絕倫的尤物,在玉箱進宮前一直得郎主專寵,玉箱被冊為妃後才漸遭冷落,故而對玉箱甚為不滿,遇見時必冷嘲熱諷,就算在郎主面前也與玉箱偶有齟齬。侍女既已供認是受李妃指使,完顏晟當即便命人將李妃從宮中拖出來,重打了三十杖後削去妃號關入一冷僻院落。

  玉箱原來的那兩名侍女也被賜死。經此一事,她似乎不再信任任何女真侍女,婉言向完顏晟請求,讓他從洗衣院找了兩名南朝舊宮人來貼身服侍她,而且常請一些被分賞給宗室將帥的宋室宮眷入宮陪她聊天說話,其中便有柔福。

  宗雋本來以為柔福未必願意常入宮與玉箱接觸,但她居然答應,只要玉箱有請她便入宮去陪她。據隨她入宮的瑞哥說,柔福還十分盡心地照顧玉箱,玉箱每日吃的飯菜仍是交由貼身侍女做,柔福只要在便必定在一旁守著,親眼目睹她們做飯的全過程,無任何問題才讓玉箱吃,有時還會自己先嘗嘗。

  宗雋微覺奇怪,便問柔福:「你為何如此關心趙妃?那天看你那麼咬牙切齒地罵她賤人,我以為你永遠都不會原諒她。」

  柔福說:「她畢竟是我的姐妹。她獻媚于金國皇帝是不對,但我不相信她會真的覺得快樂。在宮內又有人想害她,如果連自家姐妹都不幫她,她會很可憐。再說,我們一起流落在異國已很不幸,面對外人的欺負,我若還跟她鬥氣,便等於是幫了想欺負我們的人。」

  宗雋讚賞地微笑看她:「你像是一下子長大了許多。」

  「沒事時就想想,總能想明白一些東西。」柔福抬首看看遠處天邊一縷烏鬱的雲,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便有點惆悵:「如果當初大哥不跟楷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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