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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此行趙構率眾文官走水路,由禦營後軍乘舟緊隨護衛,而主要大軍則由統制官定國軍承宣使韓世忠率領走陸路,沿岸而行,現在駐紮在一裡外的寶應縣城邊。而今趙構見孫琦現身,心知必定是他指揮著水上護衛的禦營後軍叛變作亂,韓世忠雖未必與他們同謀,但時值深夜,若無人前去通報消息他也暫時不會知道此事,不能趕來救駕。

  趙構放眼一望,只見禦舟周圍的小舟上也佈滿了叛兵,正把各舟中的文臣一個個拉出。那些大臣或害怕哆嗦,或憤然怒視,而面對眼前困境都一籌莫展。他們平時都是些在朝堂上慷慨議事、指點江山的人物,但此刻與劍拔弩張的兵士相比,卻顯得如此勢單力薄、無可奈何。

  趙構深吸口氣,不允許自己滋生任何恐慌的情緒,凝視著孫琦平靜地說:「孫統領,朕自覺平日待你不薄,為何今日你竟做出此等叛國之事?」

  孫琦高聲道:「自古亂世出英豪,皇帝應由有能力者為之。而你趙構何德何能,只不過是父兄被俘,你擁兵在外白白撿了個便宜。你父兄兩位皇帝都不曾下旨傳位於你,你卻自立為帝,說起來也名不正言不順。何況金國外患未除,你卻一味膽怯退讓,要逃到揚州去,把半壁江山拱手讓人,好好一個皇帝被你當得這般窩囊,不如趁早讓賢,讓我率領旗下兵將去打回失掉的江山吧!」

  「大膽亂臣賊子,竟敢擁兵謀反,忤逆犯上!」趙構尚未答話,卻聽一人在附近船上開口怒斥。眾人朝聲源處望去,發現說話者是左正言盧臣中。

  盧臣中奮力推開攔他的士兵,跨過連接禦舟的輔橋疾步走來想靠近趙構,但還是被舟上數位士兵抓住,他一邊掙扎一邊對孫琦怒目而視,繼續斥道:「皇上是道君太上皇帝的親生子,靖康之變後即位上承天命,下應民心,又有隆祐太后的親筆手書懿旨,登基為帝正是名正言順!皇上即位後勵精圖治,國家中興有望,目前南幸揚州只是在金兵全力進逼之下的權益之計,待局勢穩定後自會還闕。而你等亂臣賊子,居然斗膽趁機造反、覬覦皇位,其心可誅,人神共憤,必遭天譴!」

  孫琦仰首大笑,道:「亂臣賊子趁機造反必遭天譴?只怕未必呢,這大宋皇帝的江山如何得來?不也是靠陳橋兵變皇袍加身麼?太祖皇帝以前是北周的殿點都點檢,統領禁軍,而我是如今禦營後軍的統領,現在情況也與當年陳橋驛很相似,他趙匡胤可以做皇帝,我孫琦為何就不行?」

  說完孫琦徑直走到盧臣中所立的船舷邊,一伸手便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襟將他整個人提了起來,盧臣中大怒,還在怒駡間孫琦揚手一推,他立時直直地飛了出去,「啪」地一聲墜入水中。盧臣中並不識水性,在水中不斷痛苦掙扎,時沉時浮,看得孫琦與一干兵士哈哈大笑,趙構與其餘大臣觀之惻然,卻也無法相救,最後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盧臣中漸漸沉水溺亡。

  孫琦又啟步逼近趙構,趙構立即仗劍而立不讓他近身,孫琦便一笑,轉身朝他身邊的嬰茀走去,笑道:「皇上就是皇上,任何時候都有美女侍奉在側,當真豔福不淺……」說著一支大手就伸了過去要摸嬰茀的下巴。嬰茀臉色一變,擺首躲過,孫琦繼續一步步逼近。趙構一怒揮劍要去刺孫琦,一旁早有幾位禁兵聚攏以刀劍相擋,一串激烈驚心的金戈聲隨之激起。嬰茀被逼至船尾盡頭,再無路可退,忽然肅然抬首以望趙構,高呼一聲:「官家保重!」便縱身跳入了水中。

  聽破水之聲再響,趙構又是一陣心寒,猜想她必是不肯受辱而跳水自盡,不免對她心生敬意,暗道不曾想她竟是個如此節烈的女子,原來往日倒是看輕她了。

  嬰茀落入水中後不似盧臣中那樣掙扎,就如石塊沉水般墜入水底消無聲息,漣漪一圈圈蕩開又散去,河水依然平復如初,在淡淡月色下泛著粼粼微光。有兵士問孫琦:「可要下去救她麼?」孫琦搖頭道:「一個女人而已,不必管了。」

  此刻趙構寡不敵眾,已被禁兵奪劍劫持起來。孫琦命人將他押回船艙,然後對他道:「請陛下寫道詔書,禪位於我罷。」

  趙構漠然道:「孫統領大權在握,還有此必要麼?」

  孫琦笑道:「還是按陳橋故事行事為好。太祖皇帝當年稱帝可是讓北周恭帝寫了禪位詔書的,為穩妥計還煩請陛下寫道命臣即位的詔書,臣會十分樂意接受陛下給臣下的最後一道命令。」

  趙構思索須臾,道:「好。你讓人為朕準備筆墨罷。」

  孫琦喜道:「這個容易。」便轉頭命令手下兵卒去找筆墨。過了一會兒文房四寶備齊,孫琦遂催趙構快寫,趙構不理,側目道:「朕無親自研墨的習慣。」

  孫琦立即讓一禁兵為他研墨,磨好之後趙構懶懶提筆,才書一筆便拋筆不寫,道:「墨色太濃,重研。」孫琦大怒,道:「哪有這麼多事!墨色濃淡有什麼區別,寫出來的還不一樣都是字!」

  趙構冷笑道:「朕寫字向來注重墨色,朝中大臣無人不知,寫出詔書若墨色不對必無人信你,都會說是你自己偽造的。本來研墨這事是由朕那貼身侍女做的,現她已被你逼死,只好麻煩你另找人完成此事了。」

  孫琦想了想,便按捺下這口氣,又命禁兵再度研磨。這回磨好後趙構又說墨色太淺,如此三番,換了好幾個兵士,折騰了半天趙構才勉強說可,緩緩起身提筆蘸了蘸墨汁卻又靜止凝思,遲遲不肯落筆。孫琦又催,趙構不緊不慢地答說:「既是如此重要的詔書,自然要斟酌好每一個字才是。」

  孫琦怒而拍案,斥趙構道:「你別推三阻四,速速寫了,否則我立馬讓你人頭落地!」

  趙構冷道:「既要殺朕,剛才何不就動手,卻一定要朕寫什麼禪位詔書。」

  孫琦拔劍怒道:「你以為我不敢殺你麼?」

  正在爭執間外面忽跑來幾名神色慌張的禁兵,一迭聲叫道:「統領大人,大事不妙!韓世忠大人率軍隊趕來了!」

  孫琦驚道:「快起錨從河上出發!」

  禁兵道:「怕是不行,有許多船艦從三面包圍過來,上面全是宋兵!」

  孫琦忙跑出門去觀望。趙構淺淺一笑將筆擲出,有兩名禁兵欺近將劍架在他脖上,他轉首相視,鎮定地說:「眾將士聽朕口諭:今日之事罪在賊首,你等若及時棄暗投明,為朕護駕,朕便既往不咎,不追究你們之罪。若有人能手刃孫琦,朕便封他做禦營後軍統領。其餘護駕平亂有功者朕也將論功行賞,升官賞金,封妻蔭子。」

  船艙內的兵士聽了都面露猶豫之色,趙構便又道:「現今局勢很清楚,禦營後軍有多少人?韓大人麾下又有多少人?如今你們已被包圍,逃是逃不掉了,識時務者為俊傑,是死還是做個護駕有功之臣你們自己決定罷。」

  此時孫琦氣急敗壞地又跑了進來,大聲命令道:「快把趙構架出去威脅韓世忠退……」話未說完背後已有一劍自他身後刺入,透胸而出。他驚訝地慢慢轉頭,發現暗算他的竟是自己一向信任的一名親隨兵。他難以置信地指著那親隨兵:「你……」

  那人一副正氣凜然的模樣,開口斥道:「奸賊孫琦,竟敢存叛變篡位之心。今日我便為皇上除去你這亂臣賊子!」在看著孫琦倒下氣絕身亡後,那人立即朝趙構跪拜,道:「陛下受驚了。臣楊牧今日才知孫琦有逆心,幸虧動手及時,得以手刃奸賊為陛下除害。陛下洪福齊天,萬歲萬歲萬萬歲!」其餘兵士見情況陡然逆轉,自知叛變已無法成功,便也拋下刀劍,一個個跪倒在地發誓效忠。

  趙構徐徐坐回御座,漸現出一縷微笑,頷首對楊牧道:「好,你很好。」又轉目看了看地上那死不瞑目的孫琦,冷笑道:「小小鼠輩,一些頭腦也無,居然也敢效陳橋事。」

  不久後韓世忠疾步上禦舟來見趙構,跪下連聲道:「臣救駕來遲,罪該萬死,請陛下處罰!」

  趙構一抬手,和言道:「韓愛卿請起。」忽然看見又有一人進來,頭髮散亂,面容憔悴,雙目有淚盈眶,身上打濕的衣服還未幹透,趙構兩眼一亮,喚道:「嬰茀!」

  嬰茀聞聲眼淚立即奪眶而出,跪倒在趙構面前泣不成聲,哭了許久說出話來才勉強成句:「官家,您沒事罷?」

  趙構微笑道:「朕沒事。你呢?是韓大人救了你?」

  韓世忠忙解釋道:「不是。是吳姑娘潛水逃脫,跑來軍營通知臣陛下有難的。」

  原來嬰茀入宮前曾與兄弟姐妹一起在汴水中學過游泳,頗通水性,所以剛才跳水後悄無聲息地潛逃而出,上岸後立即朝韓世忠軍營跑去,將趙構被困的消息告訴了韓世忠。韓世忠聞訊大驚,馬上調兵遣將前來救駕,並立即聯繫寶應縣知縣,讓他發船給士兵以在水上包圍叛兵,所以很快平息了這場叛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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