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芊澤花 | 上頁 下頁
一二〇


  「嗯,嗯,我在。」芊澤見他喊她,點頭如搗蒜。明月卻一眯眼,遲疑了一會兒,才淡淡啟音:「你都看見了?」

  他神色裡閃爍著一抹急切,芊澤楞了楞,才重重點頭。她躲在衣櫃裡,那夜所有的一切都盡收眼底。她的確都看見了。

  明月舉在空中的手一頓,淒涼的勾了勾嘴角說道:「你會害怕嗎,你會認為我是妖……」芊澤握住那蒼白的手,打斷搖頭道:「不,不,明月就是明月,什麼其他的都不是。」

  她應該怕的,畢竟那是血淋淋的場面。只是因為是明月,她卻無法害怕,更無法認為他是什麼妖孽。明月展顏一笑,黑眸無力的眯起,又說:「芊澤,謝謝你。」

  芊澤把他的手貼在自己臉上,悔恨的閉上眼:「不,明月,是我對不起你,都是我的錯。」若不是她陰差陽錯的跟了明月去,如果不是她好奇心作祟,或許明月現在都是好端端的。他為了自己擋下那致命的一掌,這恩德該如何報答。若是他死了,她一輩子都不能安心,都要活在悔恨當中。

  明月仿佛是瞧出她的想法,安撫道:「芊澤,這不是你的錯。」

  女子睜開眼來,深深注視他。

  床上的人微微輕咳,旋即又說道:「這是我的命……」

  又是命?

  「命……?

  明月凝視芊澤,嘴角淡淡的勾起,那笑意淡在風裡,無比淒涼而嘲諷:「我本不該活在這世上,我太疲倦了……」一次又一次的為了活下去,而無法做真正的自己。他是造物者遺落的損品,他是不完整的,是多餘的。

  芊澤聽不懂明月的話,但是他語色裡的悲涼,竟讓人徹骨的寒。

  「芊澤,我和你講一個故事,你可願意聽?」明月的聲音,輕而遠,仿佛是從夢裡傳來一樣。芊澤默默點頭,靜靜的聽他說。明月緩了緩氣,目光輕挪,無焦距的投向那不遠處搖曳跳躍的芯火。

  「從前,有一個孩子他天生就和別人不一樣,他身體裡留著一種叫魅生的血。」

  女子聽罷,身子一頓。

  魅生!?

  芊澤霎時便想到那本厚重的古書。

  男子未有發現芊澤異樣,卻只是娓娓道來:「魅生是人,也不是人,魅生能惑人心智,所以世上的人都畏懼厭惡,他們說魅生便是妖孽。」

  那泛黃的書頁上,蜿蜒的字跡赫然腦海。

  ——魅生者,妖也。

  女子禁不住驚愕,但卻一語不發,只是靜靜的繼續傾聽。明月思緒已飄到很遠;「魅生一般都生為女子,稱做陰魅。身為陰魅的女子一定都有絕世容顏,她們是人們口中的禍水。」因為會惑人心智,男人們見過一次便趨之若鶩。他們為這陰魅而明爭暗鬥,不惜血流成河。

  「可是,這個孩子很不幸。」他一挑眉尖,頓了頓又說:「他是個陰魅,卻偏偏生做男兒身。」

  芊澤清眸一瞠,握住明月的小手,忽地的一緊。

  「他是個不完整的魅生。」

  「呵呵……」

  明月慘淡一笑:「他是個男人,身體裡卻流淌著陰魅的血。這些血,是殘酷的,它一邊保護著這個孩子,一邊又讓他痛不*生。陰魅是不能生成男子的,這些血一旦發現,就會要了他的命。」這麼多年,為了躲避血咒,他每三年在魅血沸騰的時候,沐浴女子之血,騙得它們暫時的安寧。

  然而,這麼活著太累了……

  「這個孩子,為了活著,害死了很多人。」明月俊眉一動:「他太累了……」

  「明明有著一顆男子的心,卻無法成為一個正常的男人,他不能對女子動情,因為他身上的血,不讓……」他說時,竟望向芊澤,那黑眸幽若寒潭。芊澤與之對視,只覺得心上的某處開始碎裂。他說的每個字,都讓她心如刀絞。

  「而且……」仿佛是不願意被她瞧出心思,明月又趕緊斂起那深情的目光,又說道:「他有一個正常的哥哥,一個雙生的哥哥。」

  芊澤目光一凜,感覺一件被塵封許多年的事,正在浮上水面。

  「他們的名字,只差一個字。一個叫明月,一個叫明夏。」

  電光火石閃過芊澤腦海。明夏!?明夏將軍?她半張著嘴仿佛要說些什麼,卻又骨鯁在喉,無法發聲。明月莞爾一笑,說道:「我知道你很驚訝,但這是事笑,只是,明月知道明夏的存在,明夏卻不知明月的存在。」

  「他們活在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他笑著說這些悲切至深的話,更令人心疼。

  「一個是光,一個影。明明是雙生,卻天差地別。哥哥能倘佯在陽光之下,在大漠馳騁,弟弟卻只能躲在陰處,忍受病痛。他得不到哥哥一樣的強壯體魄,他無法長的和他一樣高大,永遠無法……」仿佛說到心中最痛之處,明月的手緊攥,眉也不自覺蹙起:「甚至,他都無法喊他一聲……」

  「哥哥……」

  這兩個字極輕,敲擊在芊澤耳畔時,卻鏗鏘作響,生生作疼。

  淚順頰而下,芊澤下顎顫抖,卻忍著不哭出聲。

  「明月躲躲藏藏,苟且偷生一個又一個三年,卻始終躲不過命運的手掌。神說,他是不該存在的,他是妖孽,他該死……」

  「哈哈……他該死……他該死!」他痛極反笑,淚從他黑眸之中奪眶而出。芊澤撲向他,抱住他因笑而狠狠顫抖的身體,她哭喊道:「明月,不是這樣的,沒有人是該死,明月!明月!」

  「哈哈!!」

  他邊哭邊笑,笑得聲嘶力竭,仿佛要把胸膛裡所有曲藏的氣焰,一應宣洩。他活的好辛苦,他被人遺棄,他被人喊妖妃,被世人唾駡霍亂朝綱。有幾個人知道他的痛,誰能親昵的喚他一聲明月?

  他是什麼!?誰肯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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