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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


  §拓跋頊番外:浮槎恨相逢之絕救

  那一天,拓跋頊一早便接到皇命,令他出城巡視各處軍營。雖然這道旨意來得匆促,他還是即刻遵從,不想讓拓跋軻起疑。

  想起前天傍晚和蕭寶墨在溪畔竹林的失態擁吻,到底還是不安心。

  那裡雖是人跡罕至,可當時正四處有人在尋找著蕭寶墨。

  他驟見蕭寶墨投河,滿心的驚悸激動,便失去了平常的警惕心,根本不曾細細察探過周圍動靜。若是落在有心人眼裡,只怕又是一場風波。

  蕭寶墨受的苦楚夠多了。

  現在的她,看似明媚的笑容之後,隱藏了太多他看不明白的東西。

  像是憂傷,可明眸玲瓏轉動時分明帶出了少女的活潑靈動;像是痛楚,可嘴角彎起時依然燦爛得不解憂愁;還有仇恨,憤怒,不甘認輸的強悍,他都隱約感覺到了,細細分辨時卻已杳然無蹤。

  相山上那個任性跋扈卻純淨得如山間泉水般的少女,再也不見了。

  他不曉得這種性情的巨大變化,到底該怪誰。

  但他絕對清楚,他的阿墨,太無辜了。

  聽說蕭寶溶出事,她能走上絕路,也足證他的冀盼落空了。

  蕭寶墨雖然對他失望惱恨,卻依然沒有如他所願喜歡上拓跋軻。

  她過得,很不快樂。

  一步步淪落到今日的局面,不管有心無心,他總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

  他將自己的心腹近衛留下,「多留心瓊芳閣的動靜,如有不妥,及時回報。」

  本能地,他將拓跋軻的諭旨和他救蕭寶墨的事聯繫在一起,不敢細想,卻不敢不想。

  出城之後,他更是忐忑。

  那種心跳忽快忽慢,連頭腦也暈眩不已的神思恍惚,讓他心頭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強烈。

  「殿下,是不是昨天救墨妃娘娘著了涼了?要不要休息休息?」

  親兵發現他臉色蒼白,很不對勁,當即駐下馬來,請他先行休息。

  「墨妃……」

  如被野貓在心頭抓著,抓破著皮肉,一道道血痕緩緩往外滲著鮮血。

  他由著人將自己扶到一邊樹林休息,一雙黑黝黝的眸子,默然望向青州的方向。

  他的心在青州,而青州的伊人,一顆心早已不知飄向何方了。

  在短短一年間飽經憂患,這丫頭到底還能本能地辨出,誰對她好,誰對她不好。

  他現在已不再認為,拓跋軻步步緊逼的算計,能讓蕭寶墨死心塌地地愛上他;但他敢斷定,蕭寶墨確實已經恨透了他,甚至超過了拓跋軻。

  他所做的可以讓她恨得吐血的事,實在太多了。

  那一次,錦妃借著蕭寶墨對皇太弟無禮的緣故,略說了幾句,她居然還是不知輕重,對他們冷顏以對。

  果然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傻丫頭。

  魏帝縱容她又怎樣?魏宮中這些妃嬪,大多和北魏的文臣武將有著牽扯,她只顧任性地得罪光了,日後回到鄴都,明槍暗箭,內外交加,她一個南朝女子,無依無靠,該怎樣去躲閃?

  拓跋頊真的很怕她會引火燒身,而他根本不敢明著護她。

  他終於忍耐不住,上前點醒她,這裡不是南齊,並沒有真正可以護她的人,勸她安靜些,別自取其禍。

  換來的,竟是無比憤恨的一耳光。

  接著是錦妃的揪打,蕭寶墨的落水。

  尚在耳光的疼痛中苦澀的拓跋頊,轉動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阿墨不會水。

  他什麼都沒來得及考慮,便下意識地喚了聲「阿墨」,沖下去將她拎了上來。

  然後他才想起,自己換了蕭寶墨的小名,並且在挨打後還沖下水救人。

  這淺淺的水根本淹不死人,何況大庭廣眾之下,有的是會水的宮人內侍,再用不著勞煩皇太弟的大駕。

  當時,他便知道不太妙了。

  拓跋軻愈是寵她,愈是容不得拓跋頊還存有別的念想。

  何況除夕之夜,他本答應過拓跋軻,他會疏遠蕭寶墨,不和她有所牽扯;而蕭寶墨日復一日表現出來的強烈恨意,何嘗不是因為記恨著他的辜負?

  以對兄長的瞭解,拓跋頊也料到了他可能會懲罰自己或蕭寶墨。

  但他做夢也沒想到,拓跋軻竟用那種方式,逼迫他們了斷餘情。

  他把蕭寶墨交給了拓跋頊處置。

  拓跋頊開始沒悟過來,當意識到拓跋軻淡淡笑意後的危險時,已不敢不處置,不敢不眼睜睜看她淪落在宮人手中受著折辱,甚至不敢叫停。

  他不知道,自己那高深莫測的皇兄,到底有沒有滿意。

  前一天還受盡嬌寵的蕭寶墨,這一刻已被置於火爐之上。

  拓跋頊敢多流露一分情感,蕭寶墨就多一分遭遇覆頂之災的危險。

  但最終的結果,拓跋軻應該還是滿意的。

  他如願以償地讓拓跋頊背負了惡毒無情的罪過,從此再也無顏面對蕭寶墨;他也如願以償地讓蕭寶墨恨透了拓跋頊。

  誰又說得清,她叩得頭破血流直到整個人昏死過去時,心裡到底有怎樣的慘痛和絕望!

  誰又能知道,從那以後,拓跋頊對於蕭寶墨的負疚和心疼,已如地底的岩漿騰騰欲起,日夜煎熬著他自己,以致他再也無法忍受蕭寶墨遭遇更大的不幸。

  明知惠王蕭寶溶對於雙方戰局至關重要,他還是不想殺他。

  這世間,他可能是唯一能讓蕭寶墨感受到親情和希望的人了。

  他故意放走了蕭寶溶,斬了他的替身交差。

  事後拓跋軻發現弄錯了,頂多怪他行事不周密,未必會拿自己素來疼愛的弟弟怎樣。

  但他的人還沒回到青州,皇太弟斬了南齊惠王的消息便已傳遍行宮。

  他明知這又是拓跋軻刻意造成的仇恨,卻已有口難辯。

  他的兄長,似乎總是技高一籌,即便他隨著慕容采薇學了那麼久的謀略,也無法與拓跋軻在血與火中鍛煉出的權謀相比。

  那些不動聲色的手段,即便運用在愛情和親情間,同樣地信手拈來,了無痕跡。

  只是,連拓跋軻也沒有想到,蕭寶墨會因此走上絕路。

  而拓跋頊,在從河水中救出自己心愛的女子後,終於也承受不住,失控地緊抱住她,告訴她,他不想她恨他。

  感受到懷中少女漸漸溫暖的身軀,和漸漸溫柔的回應,那一刻,他在滿心的酸澀之中,品出了些許的幸福。

  她恨著他吧?可她還是喜歡著他吧?

  可他終究說不清,他到底做對了,還是做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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