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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六


  蕭寶溶轉頭望我,眸光比我手中的珍珠簾子還在明潤瑩亮,若喜若嗔,更將那清逸面龐襯得英姿神秀,風華無雙。

  我吸了吸發酸的鼻子,輕聲道:「一個人太孤單了,天又冷。三哥陪我罷!」

  蕭寶溶沒有說話,只是一步一步地走向我,眼底的瑩明變得迷蒙,卻又在眸心深處流露出解讀不清的強烈情緒,炙烈得不像素日平和安閒的蕭寶溶。

  沒來得及細細感受那種情緒,他已來到我跟前,默默凝視著我,眸心已被深深地水氣淹住。

  我下意識地去拂他的眼睫,他一低頭避了開去,卻伸出手來,將我攔腰抱起,慢慢走向床榻。

  珍珠簾沙沙細響著,伴隨著房門被小落她們闔上的輕微響動。

  蕭寶溶的懷抱並不寬闊,也沒有堅硬如鐵的肌肉,卻溫暖和軟,靜靜依偎著時,說不出的舒適安寧。

  §春意盡,紅燭楊花夢

  就像小時候我被齊幽帝讓人打了兩鞭子後,他將小小的我藏在他的寬大裘衣中那般。這一方溫暖的懷抱,便是我全部的世界。

  在這方世界中,我什麼都不用再想,安然地享受著他的憐愛疼惜,任憑外面冰刀雪劍,再也傷不著我分毫。

  輕輕被他放到床上時,我曾妄想著他還和以往才將我從青州救出來那般,由著我蜷在他的懷中,汲取著他的溫暖安然睡去。

  可我們之間,到底已有所不同了。

  他的唇已吻上我,溫熱的掌心包裹住我纖瘦的腰肢,修長微涼的指尖緩緩遊移。

  我的身體有些發顫,卻沒有再拒絕。

  只要是他想要的,我都不想拒絕。

  他是我在這世上唯一可以貪戀的最後的溫暖。

  我不想失去,不敢失去。

  鳳帷春深,輕憐蜜愛,無非盡意依隨……

  ***

  這一年的元宵,我以梁天臨帝遺詔之名頒下詔書,還政于齊皇室,以惠王蕭寶溶為帝,安平公主、崔裕之、宋梓等人輔政。

  詔書一出,群臣譁然,各有物議。

  原擁戴惠王的自不必說,繼續大贊著惠王的才識過人,韜光養晦,乃是中興帝君;連昔日降梁之事,都被傳做了臥薪嚐膽,遠見明察。

  而依仗著蕭梁而位高權重的蕭梁親族和重臣開始議論紛紛,蕭家幾兄弟更直指我矯詔行事,各自領了兵馬蠢蠢欲動。

  可我和蕭寶溶目前已經控制了南朝八成以上的兵力,哪裡怕這幾兄弟翻臉?

  不等蕭寶溶發話,我便調派人手,將其中鬧得最凶的一位捉了,斬於菜市口,家人部屬,流放的流放,發配的發配,硬是用一手雷霆手段將其他眾人壓得噤若寒蟬,再不敢有所物議。

  正月廿二,蕭寶溶登基為帝,依舊將國號改為齊,定年號為延興。百官份位奉祿,俱維持原狀;上駕崩之天臨帝蕭彥諡號為昭帝,如儀建昭陵安葬。

  我的封號依舊是安平,只是如今已是長公主了。

  不想自討沒趣,去打聽坊間關於我的流言。但還是陸陸續續有些話語傳到了我耳邊。

  我是蕭彥親生女兒的事,早在蕭彥將我寵在掌心時便已明裡暗時流傳開來,加上蕭彥從不曾否認過,幾乎已成了朝中上下公開的秘密。

  但自蕭寶溶重新站在權力巔峰時,另一個比較容易被百官接受的版本又流傳開來。

  依然說我是蕭彥的親生女兒,但我的生母卻被換掉了。

  據說,母親和蕭彥留在京中的一位愛妾同時有了身孕,母親玉妃所生,原是一位皇子,卻因早產而夭折。齊明帝為安慰母親,遂將蕭彥愛妾所生女兒抱來,作為玉妃的女兒,封為公主。

  這種偷樑換柱的說法,不僅否認了我和蕭寶溶的兄妹血緣關係,更掩蓋掉了我是齊皇室私生女的醜聞。

  ——縱然只是掩耳盜鈴的把戲,以我和蕭寶溶的至尊無上地位,也無人敢來質疑揭穿了。

  何況,我猜測著,蕭寶溶想要的,就是我能有個可以被眾人接受的身世,否認了我們的兄妹關係,方便將我收納于後宮之中。

  他頻頻留宿于蕙風宮,有時也借著有事商議將我喚到他的閑月閣,通宵達旦地議著「政事」,我和他的關係,便在不知不覺間也成了公開的秘密了。

  他本有著正室王妃和若干侍妾,但他登基後將兩位皇子分別冊封為陳王和荊王,女兒封江夏公主,獨後宮妃嬪之位,拿了梁昭帝新喪為藉口,暫時擱著,居然全都懸空著。

  宋梓、晏奕帆等人心思玲瓏,如何猜不出他的用意來?不久便上了書來,說我蘭心蕙性秀外慧中,可冊為皇后,也可慰梁昭帝蕭彥之心,不必擔心公主日後無人要依傍,如此云云,居然像模像樣說了一大篇。

  蕭寶溶含笑將他們的上書送到我跟前時,我隨手翻了一翻,笑道:「三哥,這是什麼意思?」

  蕭寶溶親昵地敲一敲我的額,低低笑道:「傻丫頭,不想和三哥長長久久在一處麼?」

  自從回到寧都,我的生活還算安定,只是經了一番折騰,身體已大不如前,常常神思恍惚,胸悶氣短,每日還在用藥慢慢調理著。

  此刻,我只懶懶倚著案幾,淡淡笑道:「三哥,我們現在不是就在一處麼?」

  即便撇開兒女私情不談,我也必須幫著他穩定新的大齊皇朝,安撫未及適應的原大樑百官。

  就和當日齊入梁時我充當著原故齊臣子的保護傘一般,如今,也有著眾多忠誠于蕭彥的臣子,在我跟前尋求著翼護,並暗中觀察著新帝的動靜,唯恐一不留心,就成了翻雲覆雨間的犧牲品。

  在這樣微妙的局勢下,我和蕭寶溶走得親近,顯然是眾人利益的有力保障,也是蕭寶溶坐穩帝位的關鍵。因此這些日子,但凡有朝政要事商議,或有冊封、祭祀、祈福等重要活動,我們都是一起參與。

  他的御座之側,必有一專座設給安平長公主,同受百官朝拜。

  我們相處的時間,的確不比當日在惠王府少,說我們已在一處,倒也不是虛言。

  可這個顯然不是要蕭寶溶要的。

  他本是溫雅蘊藉之人,給我懶洋洋用話堵了一下,便望著我半晌說不出話,只是神情之間,已有些啼笑皆非。

  「阿墨,你不喜歡做三哥的皇后麼?」

  他問得輕柔,有些像小時候蘊了滿眼的寵溺問著我,想不想要一匹小馬,或喜不喜歡一件新衣。

  或者,他認為他對於我也有了一份責任,何況我又的確是他最珍愛寵惜的,所以才想著千方百計將皇后的尊位留給我,再不管會不會因此引發更多的流言。

  我老實地告訴他:「我沒想過做皇后,更不會去搶三嫂該得的位置。三哥,你的後宮也不該空著,白白惹人非議。」

  「你三嫂不會有意見。她們都知道應該把自己放在哪裡,沒人敢和你一爭長短。」

  蕭寶溶認真的望著我,眸光一貫的柔和,清澈如流動的水晶,瀲灩而清雅。

  我自是知道蕭寶溶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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