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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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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若知道了,早些找機會過來安慰他,只怕他會舒心些吧? 正哭得將他前襟濕了一片時,蕭寶溶迷離的低吟不知不覺間消失了。我的後背,慢慢環上了一隻手,溫柔地輕輕拍打著我。 就如,小時候我每次受了委屈哭泣時,他親昵喚著我的名字安慰我一般。 我抬起淚汪汪的眼望他時,他看來已經清醒了不少,眸中終於煥出了溫柔的神采,眉宇沉靜地凝望著我。 「阿墨,怎麼了?」 他微微地笑一笑,涼涼的手指拭著我的淚水,溫和熟稔的動作,仿佛我們依舊是住在惠王府中最相親相愛的一對兄妹,從不曾分開過這許多個日夜,更不會因為分開而有所隔膜。 我不覺便止了淚,低聲咕噥道:「你醒了?」 「醒……我醒著麼?」 他似在問我,又似在自問,勉強要撐起身時,我忙扶了一把,才坐了起來,扶了額,啞著嗓子又問了一遍:「我醒著麼?」 連他扶著額的雪白手腕都在抖動著,我看得到上面無力跳動的淡青的筋,和清雅卻也清瘦到極致的腕骨。 他……怕還是沒醒吧? 我將茶端了,扶抱住他,柔聲道:「三哥,喝點茶,就會醒了!陪阿墨說說話罷!阿墨總不來看三哥,是阿墨不好。三哥若不高興了,把阿墨罵一頓也行。」 蕭寶溶在我手中飲了幾口茶,扶著我的肩,喘了兩口氣,漸漸恢復了那種極好聽的清醇帶磁性的聲音:「阿墨,我怎會罵阿墨?」 他的臂膀有了點力道,緩緩地將我收束在懷中,低低歎道:「阿墨是三哥最心疼的丫頭,一直都是。三哥若有幾天見不著阿墨,心裡便堵得慌……可阿墨……大約只在三哥有能力幫她時,才會記得三哥吧?」 「不,不是……」我忙摟緊他的腰,哽咽道,「阿墨一直記掛著三哥啊……阿墨日日夜夜只盼著你好,只盼著我們……能和以前那般開開心心地活著……」 「以前……在……我還是惠王的時候麼?那時,我們很開心?」 他神思明顯恍惚著,含糊不清地問著。 他現在……還是惠王。 可如果不是我這個安平公主在,早已成了不知流落在哪裡的一推枯骨。 讓他一直有著從雲端跌落地獄的失落感,甚至覺得我已棄他而去,總是我思慮不周。 縱然蕭彥不喜歡我和蕭寶溶走得太近,但他對我尚算信任寵愛,若一兩月間來探望蕭寶溶一回,也未必就會引起蕭彥疑心。 一直不來探他,到底是因為怕蕭彥的疑心,還因為是我自己有些心病,託辭不想來見他? 我的生父奪走了他的家國,讓他成為階下之囚;他因我而一無所有,而我並不是他的親妹妹,甚至不得不在他最困窘的時候棄他而去,保住自己的地位。 其實……我根本就無顏面對他,寧可說服自己,他有著上好的吃穿用度,就可以活得開開心心。 原來,開心已經離我很遠,也離他很遠。 所有最美好快樂的記憶,都已在一刀一刀刻下去的歲月中漸漸遙不可及。 「在三哥身邊的日子,是我一生最快樂的日子。」我偎在他身畔,低低地告訴他,「大約在三哥身邊過得太開心了,將命裡的幸福用盡了,後來才會受那麼多苦吧?」 蕭寶溶笑得虛浮縹緲,細弱的歎息依舊是一貫的溫柔:「怎麼會呢?我十五歲時,你胖嘟嘟地才學著走路,第一次從你母妃懷中下來,就曉得笑嘻嘻地走來拉我的衣角。你和你母妃……一大一小,兩人笑得都開開心心,像天上走入凡間的精靈,天生便該一直這麼笑著,笑著……」 他撫著我的面龐,眸光清亮瑩潔,好一會兒又黯淡下去,慢慢放開了環著我腰的手,自語般說道:「我又在做夢了!玉妃早已去相山出家了;阿墨……阿墨已離開我,再也不會過來見我了……也好,也好,她是我養大的,便……替我活著罷!」 蒙了霧氣的眼睛從我的臉上轉過,居然沒有看到般忽略過去,半支起身,伸出顫巍巍的的白淨手指,一把捏住了我放在一邊的酒壺,也不再往酒杯中倒,仰起脖子,直接往喉中灌去。 我一時驚呆了。 敢情他和我說了半天的話,一直以為自己是在夢裡? 他以為如今站在他跟前的,只是夢裡虛幻的影子麼? 能做到將一個活生生的人當成夢境視若無睹,那麼,平日裡他的醉裡夢裡,多少次出現過我? 神智清醒時,又有多少的時間在記掛著我? 見他喉間滾動,正將大口大口的冷酒咽下,我才醒悟過來,撲上前又去搶他的酒壺。 這次他正在喝著,好容易奪過來時,他的身體被我壓得一傾,喝得便嗆了,伏在榻上咳得耳紅耳赤。 我眼見他淚水都咳了出來,又是著急,又是心疼,顧不得立起身,便用袖子給他拭淚,嗚咽道:「三哥,你若再喝,我真的一直不理你了!」 「不理我……連夢裡也不理我了麼?」他慘淡一笑,白皙的肌膚沒有了以往如玉的清逸流光,呈現著寒冰的半透明,「是……你再不是我的阿墨了,我也已不是……你的三哥……」 那破碎而淩亂的話語,頓時將我愧得淚如泉湧。 正要尋出話來勸慰他時,他已手一帶,迅速將我攬到懷裡,激烈的心跳和呻吟般的話語一起漾到了耳邊:「三哥一直記得,那個大禍小禍一起闖完的小丫頭,淘氣地鑽我懷裡,等我一樁一樁替她擺平,還不知天高地厚地笑著……她的眼睛,比春日裡的天空還要明淨清爽。我只瞧著她那雙眼睛……便覺得好開懷,就是將整個惠王府都送了她玩也不妨事。」 他的手指輕輕拂過我的眼睫,唇邊的笑意清澈如水,依然是往日的恬淡蘊藉,令人見之忘俗。 但下一刻,他的目光已經揪痛,聲音如被鋼針紮過來流溢著慘痛而尖銳起來:「可如今,連你也棄了我!」 我忙搖頭,正要否認時,後腦勺一緊,頭部已被壓下,微微啟開的唇正被壓在他的唇上。 驚訝地木訥片刻,才意識到這種親密接觸對兄妹也是極不妥當的。 三哥必定醉得厲害了。 正要掙開時,口中驀地一熱,他那帶了酒香的舌尖已靈巧的探入,小心地卷住我的舌尖,溫柔地輕輕舔舐著,以很舒緩的節奏,慢慢地打著圈兒。 我睜大眼,只看到蕭寶溶緊閉雙眸,蒼白秀逸的面容迷離恍惚,似完全沉醉於目前的動作中。 他……他當真醉得厲害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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