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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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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句話時,已是第二天巳時以後了。心裡機伶一下,悄悄地提醒自己不可露出破綻,才睜開迷茫的眼睛,伸著懶腰慢慢支起身。 我終於清晰地看到了拓跋頊。 湖色的家常軟羅袍,寬領大袖,將他襯得更是俊秀美好,溫雅沉默。 他看來精神並不太好,眉宇間有撐都撐不住的疲倦,眼底的那抹墨藍近乎虛恍,原來很健康的膚色,都透出了沉沉鬱鬱的鉛白。 此時,他正皺了眉低聲吩咐宮人去尋太醫,忽然抬頭看到我醒了,頓時眼睛亮了一亮,走過來扶我起床,揮手讓人進來為我洗漱,然後陪我用早膳,神情很是安謐,卻真的一言不發,與當初那個給我一逗便怒氣勃發的少年判若兩人。 或者,那是因為,他不再是嘴上沒毛的半大小子,我也不再是什麼懂的丫頭片子了吧? 一年間,我們都不得不長大了,不管自己願意還是不願意,他已經納了好幾名姬妾,我成了他兄長的妃子。他已是成熟的男子,而我也被迫蛻變成了步步為營的女人。 這一天,他依舊如以往那般時時伴著我,我也只作自己看不見,時時地依賴著他,偶爾會抱怨一兩聲,嫌周圍太過安靜。 他也不回答,只是帶我帶窗邊,扶出我的身伸向窗外,感受陽光耀在手上的溫暖。 我自以為已經掩飾得很好,可到晚上臨睡時,我才發現我還是露出了一點破綻。 他扶我躺下後,看樣子準備離去了,忽然又轉過了身,默默望著我,很低地歎息:「阿墨,你會好起來的,振作些,別絕望。」 我迷茫著望向他的方向,真的有些不解。 這時,他忽然又沖了過來,俯下身,深深地吻我,呼吸極不均勻。 明知回避不了,我閉著眼睛由他折騰,再不知心底是怎樣的滋味。 說不上喜歡,說不上不喜歡,他對我無情在先,我也沒有多餘的感情再浪費這麼不可靠的男子身上。 但我現在不得不利用他,先保住自己的性命,再設法逃出去…… 怎樣報仇那是很遙遠的事了,逃出生天才是目前最要緊的事。 習慣性地捧住他面頰時,他終於放開了我,呼吸漸漸均勻。 他的頰骨在我的掌間震動時,我聽到他低低在我耳邊說道:「阿墨,我在說話。我不說話,是怕你發現了我在說話,你卻聽不到,會很著急。可今天你為什麼不再理會我說不說話了?我不是你的拐杖,也不是你的眼睛和耳朵。我是你的阿頊。」 我立刻明白了問題出在哪裡。 以前我什麼都看不到,處處依賴他的同時,也在關注著他是不是在和我說著話,時不時會捧一捧他的臉,感覺他是否在說話。 可今天我既然看到了他的沉默,自然不會再有那樣親昵的動作。 他沒想到我已經恢復了視力和聽力,只在猜疑著,我突然放棄了關注他,又突然那麼安靜嗜睡,是不是因為自覺恢復不了,心裡絕望,才什麼都懶得理會了。 不是不感動。 看來如果我沒有和他的江山衝突,他其實很樂意完成相山上那個早成泡影的海誓山盟。而讓我變得又聾又瞎,多半是拓跋軻的主意,而不是拓跋頊下的手了。 心中猜測時,我臉上居然還能保持著木訥和迷惑,蹙起眉問他:「阿頊,你在說什麼?」 「沒什麼。」阿頊唇角一彎,一個溫柔到憂傷的笑容,眼中才又有了些寬慰的神采。 冷眼看他離去了,瞥著窗外,又是一片漆黑了。 真不明白,他既是皇太弟,又是年輕將領,拓跋軻怎麼會容他這樣荒廢政務,日日夜夜和一個女子纏在一起。 何況這女子,還是他一心想得到,終究卻不能完全得到的寵妃。 他弟弟這種行為,換成任何一個帝王都不可能忍受。莫非他把我毒聾了,毒啞了,就算處置過我了,主動把我當垃圾一樣扔給了他弟弟? 真是萬分不解,總覺得這看似風平浪靜的生活下,潛藏著暗礁激流無數…… 但這暗礁的到來,比我預料得還快,完全將我伺機而動的計劃全盤打亂。 第二天一早,侍女正在幫我梳頭,我閉了眼睛懶懶倚在圈椅上,不敢看在一旁凝望我的拓跋頊。 他的眼眸幽深之極,始終浮泛著讓我心煩意亂的微癡和憂鬱,好像他才是給欺負得不死不活的那個人。 若總是和他目光相對,我怕我會忍不住流露出羞惱之色。 他有什麼資格,表現出這麼無辜的神情來? 有時瞎了反而自在些,至少我不用面對他,也可以把他始終牽著我的手當成一種扶持,而不是曖昧。 正簪花的時候,有內侍走來,在拓跋頊耳邊說了句什麼。 拓跋頊皺眉,沉吟片刻,輕輕拍了拍我的手背。在原來無聲的交流中,這暗示了他將離開片刻。 我睜開眼,面向他的方向,定定地望著他的前襟,笑道:「出去麼?牡丹應該開了吧?回來時折一枝帶給我,這裡……似乎沒種牡丹,我沒聞著牡丹的香氣。」 拓跋頊微微含笑,俯下身來,將我的手放到他的面龐,點了點頭,方才轉身離去。 我僵直著眼對著面前的銅鏡,不去望他的背影,卻在鏡中清晰地看到了他。 他走到門口,又頓住了腳,極柔軟的目光,深深地回頭看了我一眼,才出門而去。 如果他不是魏帝拓跋軻的弟弟,如果他眼前沒有江山與愛人的選擇,他本該是我最合適的良人吧? 可惜,這世界上,並沒有如果。 這時節,盛開的不只有牡丹,還有罌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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